夜风如刀,割裂寂静。
皇帝一脚踏下皇辇,龙靴落地的刹那,四野骤然炸开一声号角——那声音不似金石,不似铜铁,反倒像是从地底深处涌出的千军万马之喉,低沉、浑厚、悲怆,每一个音节都裹着铁血与烽火的气息,直贯耳膜。
是赤焰军哨。
他脚步猛然一顿,脊背瞬间绷紧,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那声音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猛地捅进他深埋心底最阴暗的锁孔——先帝临终那一夜,烛火摇曳,榻前低语犹在耳边:“若有赤焰之音再起于宫外……便是朕命尽之时。”
他闭了闭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不可能。
赤焰军早已覆灭,统帅麴战被赐死,全族抄斩,连战旗都焚于太庙,怎会……怎会再闻此声?
可那号角不止未歇,反而愈发清晰,仿佛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带着亡魂的怒吼,将整座驿站裹入一片肃杀的音浪之中。
“查!”皇帝厉喝,声音却已微颤,“给朕进去看!牛俊逸是不是真的死了!”
身旁太监抖如筛糠,连滚带爬冲向密室。
皇帝独自立于石阶之上,夜风卷动龙袍,猎猎作响。
他右手缓缓探入袖中,握紧一枚温润玉珏——影宦总令的信物。
那是他手中最后一张底牌,唯有在皇权倾覆、性命危殆之际方可启用。
此刻,他指尖发冷,竟生出一丝犹豫。
就在这时,头顶屋脊悄然浮现二十余道黑影。
韩烈立于高墙之上,目光如铁,只轻轻一挥手。
刹那间,二十名老兵按九宫方位伏于屋顶,人人手持特制铜哨,哨身刻有古纹,吹奏之时音波诡谲,频率各异,却暗合《军魂曲》七律节拍。
一声起,百脉共振;两声合,天地失音。
音障阵——成。
无形音网铺天盖地罩下,圈中之人顿觉外界声息全无,耳中只剩自己心跳如鼓,血流奔涌。
更诡异的是,那铜哨之音似能穿透神识,在脑海中幻化出千般景象。
皇帝突觉耳中嗡鸣大作,眼前光影交错——
他看见自己年轻时的身影,站在枯井边缘,月光惨白。
井边那人是他亲兄长,披发赤足,眼中含泪:“弟,你我同根,为何……”话未说完,他亲手推下。
那一夜,他登基为帝,也埋下永世不得安眠的梦魇。
“不……不是我……”他低语,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龙袍尽湿。
就在此刻,密室梁上,一道纤影悄然抬手。
麴云凰双目如寒星,指尖轻抹过灵犀琴弦——那一抹,是血。
她以指尖血为引,催动“血引共鸣”,此乃灵犀幻音诀中最凶险一式,需以自身精血为媒,借敌人心中恐惧为引,直刺神魂。
一旦失控,施术者轻则经脉逆行,重则神志俱焚。
但她没有退路。
她看着皇帝颤抖的背影,眸中燃起复仇之火。
母亲临终前的嘶吼仍在耳畔:“凰儿,记住,他们怕的不是刀剑,是声音——是赤焰军的号角,是百姓的怨声,是天道的回响!”
她不奏曲,只弹一记轻颤。
音如针,破空无声,却直刺皇帝心神。
刹那间,他瞳孔骤缩,眼前幻象骤变——
密室内,那具本该冰冷的尸身缓缓坐起。
牛俊逸双目无神,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却诡异地扬起一丝笑。
他缓缓抬头,直勾勾望向皇帝,声音沙哑如鬼语:
“父皇……为何不要我?”
“你明明知道我是你的儿子……你却让我活在暗处,像条狗一样……替你杀人,替你背罪……现在,你要亲手烧了我?”
皇帝踉跄后退,撞上石柱,喉头一甜,几乎呕出血来。
“滚开!”他怒吼,声带真气迸发,震得屋瓦簌簌,“你不是皇子!你是影子!是朕养的刀!朕让你生,你才能活!让你死,你便不得存!”
可那幻象不散,反而步步逼近,仿佛从密室中缓缓走出,赤足踏地,无声无息。
“那你告诉我……”幻影低语,“若我不是皇子,为何能触碰九宫音锁?为何能听懂灵犀琴语?为何……你每次见我,都会心悸?”
皇帝双膝发软,几乎跪倒。
他死死攥住玉珏,指节发白,几乎要将其捏碎。
——必须启用影宦总令!否则……今夜必陨!
可就在他欲催动信物的瞬间,异变再生。
梁上,麴云凰气息一滞,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血引共鸣反噬已至,她强撑不倒,只死死盯着皇帝,心中默念:
再撑一会儿……俊逸,该你出场了。
而密室之内,那具“尸体”静静躺在床榻上,胸膛毫无起伏,仿佛真已魂断命绝。
可若有人细看,便会发现——
他垂落的手掌,指尖微微一颤。
第328章 皇帝走夜路,也怕鬼敲门(续)
火光冲天,桐油燃起的烈焰如赤蛇狂舞,瞬间封锁了驿站后路。
浓烟卷着黑灰腾空而起,映得半边夜空猩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