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未亮,皇城内外却已暗流涌动。
紫宸殿前,百官列队等候早朝,可内侍传出口谕,只道“龙体欠安,免朝三日”。
此言一出,群臣面面相觑,无人敢问。
昨夜那幽蓝香气弥漫皇城,山岗之上千军齐吼“还我忠魂”,连皇帝跪地嘶吼的惨状都被数十双眼睛看得真切。
谁都知道,那一夜,不只是风在吹,是天要变。
就在此时,太子府仪仗破雾而来。
牛俊逸一身玄色锦袍,腰佩青玉长剑,步履沉稳,身后数十名幕僚紧随其后,人人手持奏本,神色肃然。
他直入丹墀,不等司礼监宣召,朗声道:“臣牛俊逸,联百官之名,恳请陛下开启宗庙大议,重审先帝遗诏真伪,复核赤焰军冤案!”
声音如钟鸣九重,震得殿前铜鹤微颤。
百官哗然。
有人惊退半步,有人低头避视,更有老臣颤声劝阻:“牛公子,此事牵涉先帝,岂可轻议?”
牛俊逸眸光一扫,冷如寒星:“若先帝真有意立忠臣之后,今日闭目不查,是违天意;若遗诏为伪,藏匿至今,更是欺天欺民!我问诸位——三十年前,麴帅战死边关,尸骨未寒便被扣以谋逆之罪,抄家灭族,妻女流徙,可有一纸明诏?可有一堂公审?”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昨夜,先帝骨灰香现世,唤出帝王心底最深之罪。若连亡者都无法安息,又何谈社稷清明?”
群臣无言。
有人咬唇,有人垂首,更有几位曾受麴家恩惠的老将,眼眶泛红。
就在这死寂之中,东华门外骤然传来铁甲踏地之声。
麴云凰身披赤焰残甲,肩披猩红披风,率数十名遗孤列阵而至。
他们不持兵刃,只捧灵位,捧血书,捧旧战旗。
百姓闻讯蜂拥而至,挤满长街。
她立于刑部门前高台,取出一枚温润玉佩,雕凤衔珠,乃当年皇后亲赐麴家嫡女之信物。
又展开一卷残破黄绢,血迹斑斑,上书“麴氏忠烈,永镇北疆”八字,正是当年先帝亲笔所书血诏残片。
“这是我母亲临终前,用指甲在裙裾上刻下的遗言。”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她说:‘清白不在诏书,在人心。’”
台下鸦雀无声。
她转身唤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仵作。
老人跪地叩首,颤声道:“小人当年奉命验尸,麴帅肩胛确有旧箭伤,深入骨髓,乃三十年前雁门关血战所留。此伤与叛军刀法不符,更无谋逆痕迹。可……可上命难违,小人只能报‘死于内斗’。”
话音落下,人群中爆发出怒吼:“还麴家清白!”
“三十年了!够了!”
“他们才是真忠臣!”
声浪如潮,席卷九重宫阙。
而此时,西城门楼上,韩烈一身黑甲,独立风中。
他手中令旗一挥,原属御林军的城门守将被悄然替换,取而代之的是三十余名沉默坚毅的赤焰旧部。
他们不张扬,不喧哗,只在西门内立起一座石碑——碑身未雕龙凤,只刻三十七个名字,皆是当年被秘密处决的内廷义士,他们曾试图揭露“控脉计划”,却被冠以“影宦乱政”之罪,活埋于乱葬岗。
碑文仅八字:“影不亡,忠不灭。”
一名曾参与清洗的老太监路过,看到碑上最后一个名字竟是自己失踪多年的义子,当场跪地痛哭。
消息迅速传入内廷,那些曾低头苟活的影宦们,悄然抬头,眼中燃起久违的光。
朝堂之上,牛俊逸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
而是改命。
昨夜皇帝崩溃跪地,不只是认罪,更是暴露了他体内早已被“锁魂引”反噬的真相——那位被他沉尸黄河的老太监,其实早将解药秘方传给了牛俊逸。
这些年他表面服药顺从,实则暗中逆转药性,借痛楚磨砺神魂,反而觉醒了皇室血脉中近乎失传的“听渊之能”,能感知人心波动,识破谎言。
而那枚“静”字铜牌,也不是七三随意留下——那是他母亲临终前缝入襁褓的遗物,内藏《冥引录》残页。
一切,皆有伏笔。
一切,皆为今日。
他缓缓闭眼,脑海中浮现出东宫深处那个怯懦少年的身影。
那个被所有人当作傀儡供养的太子,或许才是这盘棋局中最无辜的牺牲者。
风穿廊过,吹动他衣角。
而此刻,在重重宫墙之后,东宫灯影微晃,一道纤弱身影立于窗前,手中紧攥一枚与牛俊逸一模一样的双生玉佩,低声喃喃:“哥哥……你还活着吗?”夜色如墨,宫墙深处万籁俱寂,唯东宫一隅灯火未熄。
牛俊逸踏着月影而来,玄袍如夜,步履无声。
他手中无灯,却似携光而行。
守殿小宦欲拦,只觉一阵清风拂面,眼前人已穿门而入,仿佛本就属于这幽闭深宫的宿命一角。
太子端坐案前,手中紧攥那枚双生玉佩,指节泛白。
听见脚步声,他未抬头,只低声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