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指尖反复摩挲着胸前那枚铜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像根细针轻轻刺入骨髓。奇异的是,那点寒意并未让他更觉寒冷,反倒像一盆清水泼在混沌的思绪里,将那些因虚弱而纠缠的迷雾冲散了几分。钥匙还在,他想。线,就还在。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林昼,小家伙正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瓷勺碰到碗沿发出细碎的“叮叮”声。刚才还紧绷的小脸渐渐舒展,苍白的脸颊终于透出一点淡淡的粉,像初升的朝霞落在雪地上。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像两只累极了的蝶,收拢翅膀在温暖的巢穴里休憩。
厨房里的水流声不知何时停了。邹善擦干手走出来,深灰色旧毛衣的袖口还沾着一点水渍,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没先看林夜,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似的落在林昼身上——小家伙的呼吸已经平稳,裹在毯子里的身子蜷成一团,像只找到安全角落安睡的幼兽。直到这时,邹善紧绷的下颌线条才稍稍缓和,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
他的视线掠过夕桐面前还在无声闪烁的平板,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映在夕桐的镜片上,泛着冷光。最终,他的目光停在诸葛亮身上,后者正用羽扇轻轻点着膝盖,像是在推演什么。
“孔明先生,”邹善的声音低沉得像浸了水的木头,带着一种风雨欲来前特有的平静,平静下却藏着汹涌的暗流,“星图可有新的启示?”
诸葛亮羽扇轻摇,扇面上旋转的星图全息影像突然微微一顿。几颗原本黯淡的星辰骤然亮起,发出不祥的暗红色光,它们的轨迹在半空中缓缓延伸、交错,最终像几条毒蛇般缠绕在代表长江入海口的坐标上,那里正泛着微弱的紫光。
“血月当空,煞气盈江。”诸葛亮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抬起羽扇,指尖点在血月投影与江口坐标的连线处,那里的光芒正随着他的触碰微微震颤,“暗潮此番,是志在必得。借台风之力未成,强启次级‘门’又受阻,他们已无退路,必会在三日后的血月大潮时孤注一掷。届时,‘门’与血月共鸣,能量会达到顶峰,而小昼公子体内的血脉印记...”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眉间的忧虑像墨滴入水般晕开——那印记会被彻底激活,成为打开“门”的钥匙,甚至可能反噬林昼的性命。
“隔绝不了?”邹善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拉到极致的弓弦。他走到沙发边,大手自然地落在林夜肩上,力道沉稳得像座山,像是在传递力量,又像是在确认他真实的存在。
“难。”诸葛亮摇了摇头,羽扇上的星图又恢复了缓慢的旋转,“那印记如同活物,早已植根于血脉深处,就像藤蔓的根系缠绕于沃土,与小昼的气脉相连。若用外力强行拔除,恐伤及根本,轻则损其灵智,重则...”他没说下去,但 everyone 都懂那未尽之语。
他转向林夜,目光深邃如潭:“唯有...唯有在‘门’被彻底激活的瞬间,以同源之力反制,切断其与血月的联系,方能从根源上化解。”
同源之力...林夜心头猛地一沉,像坠了块冰。这意味着,他必须亲临江口,站在风暴的中心,一边与暗潮的人争夺对“门”的控制权,一边还要护住林昼,确保他不被血脉印记反噬。那地方,是暗潮精心布下的陷阱,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这几乎是条死路。
“哥...”林昼似乎感应到了空气中骤然收紧的凝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了扇。他的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林夜的衣襟,指腹蹭到布料上的纹路,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像含着颗糖,“粥好喝...邹叔叔煮的...”
这一声软软的呼唤,像一缕春日的阳光,瞬间冲散了空气中的阴霾。邹善紧绷的面容彻底松了下来,连眼角的细纹都柔和了几分。他弯腰,粗糙的指腹带着常年握枪和厨刀的薄茧,却极其轻柔地擦掉林昼嘴角沾着的一点米粒,动作笨拙得像第一次照顾孩子,眼神里却藏着化不开的温柔:“好喝就再睡会儿。明天...明天给你烤蜂蜜饼干,放你喜欢的杏仁碎。”这是他对孩子最郑重的承诺,从不轻易说出口。
林昼满足地“嗯”了一声,小脑袋在林夜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去。他小小的身体像个暖炉,热度透过两层布料传过来,一点点驱散着林夜体内的寒意,也驱散了他心头的死灰。
夕桐放下平板,无声地走到窗边,手指轻轻拉开厚重窗帘的一角。窗外,肆虐的风雨已完全停歇,城市重新被温柔的夜色笼罩。血月依旧悬在天际,只是猩红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些,被一层薄薄的云层稀释,不再像刚才那般咄咄逼人,倒像是蒙上了层轻纱。远处的高楼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车灯在马路上拉出长长的光带,这座刚刚从17级台风的死亡威胁下逃脱的城市,正无知无觉地恢复着它的喧嚣与活力——夜市的叫卖声隐约传来,晚归的人在楼下说笑,连风都变得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