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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进来,青姨解下围裙,脸上带着一种下了极大决心的郑重,走到我面前,声音有些发涩道:“姑娘,正好你回来了,我有事和你商量。”
“怎么了青姨?”
“我不打算干了。您看看是再招个人,还是…”
我一怔,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提出这个,连忙问道:“青姨,怎么好好的说这些?是京京不想你干了吗?”
青姨摇了摇头,眼圈泛红,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和深深的愧疚,“不是的…是我自己不想干了…我不能再给您继续添麻烦了!
有这个要债的天天来这么闹,我实在…实在没这个脸再待下去了。
姑娘您对我们娘俩仁至义尽了,索性就辞了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原来是这样。
她是怕京京继续闹下去,会给我带来麻烦。
我心里一酸,上前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温声道:“青姨,您想多了。
不是什么麻烦事。
您也累了一天了,先回房休息。我和京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
青姨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带着一种被伤透心后的决绝,“她要是能听懂人话,早就听懂了!姑娘您也快去休息,别再为她浪费口舌!不值得!”
我从未听青姨说过如此狠绝的话,可见这次是真的被伤到极致了。
但我依旧坚持,“让我和她谈谈。辞职的事,明天再说。您听我的,先去休息。”
青姨看着我坚定的眼神,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所有的话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和一句充满绝望的抱怨。
“我真是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下这么个讨债的玩意儿…”说完,她抹了把眼角,转身佝偻着背,回自己房间去了。
待青姨走后,京京的哭声渐渐小了一些,变成了压抑的抽噎。
我去接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哭累了吧?喝点水补补。”
她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杯子,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仿佛那能缓解她内心的焦灼。
刚放下水杯,她像是鼓足了勇气,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和哀求,声音诺诺的。
“姑娘,您能借我点钱吗?就这一次,我保证…”
我缓缓摇头,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能。”
“为什么?!”京京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姑娘就帮我这一次吧?
等我过了这个坎儿,我一定想办法挣钱还您!
我可以加利息!真的!我发誓!”
我拍了拍身上刚才打斗时沾上的灰尘,姿态显得有些懒散,说出来的话却像冰锥一样刺人,“我如何能相信…一个将死之人,会还我的钱呢?”
京京听后完全呆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反应过来,眼睛里猛地窜起一股被羞辱的怒火,声音也拔高了些。
“你、你不愿借就不借!没必要说这么难听的话咒我吧?!”
“在专业的事情上,我从不说谎,更不会咒人。”
我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某些更深层的东西。
“我让青姨回去,也是因为你是她的女儿。
她再恨你,再不认你,若你真出了事,她也会难过,会上火,会心疼。
我不希望看到那样。”
京京就像一只被针扎破了的气球,那股虚张声势的怒气瞬间泄得干干净净。
她失神地坐在那里,脸色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声问道:“你…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我怎么了?”
“我刚刚在门外就注意到了,”我的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你没有影子。”
“什么人会没有影子?”
我看着她瞬间瞪大的眼睛,缓缓问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京京像是被雷劈中。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可客厅的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光线充足均匀,别说她没有影子,连我的影子也淡得几乎看不见。
“不…不可能!一定是你看错了!”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踉跄着冲出院门,冲到院子里那盏明亮的照明灯下。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下——
灯光毫无阻碍地穿过她的身体,照射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里,空空如也。
没有一丝一毫的阴影。
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她失魂落魄,一步一步地挪回客厅,脸上已经没了半点血色,眼神空洞得吓人。
“符姑娘…”
她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你说的没有影子…会…会怎么样?我真的会怎么死?”
我缓缓摇头,目光里带着一丝真实的怜悯,“我不知道。”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伸手进口袋里胡乱掏着,抓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硬币和纸钞混在一起,零零碎碎,看起来最多不过几十块钱。
“我懂,我懂你们这行的规矩!”
她把这些钱一股脑地塞向我,手抖得厉害,“您这种高人泄露天机是要承担风险的,绝对不能白说!我…我还有点钱,这是我最后的路费了…我都给您!求求您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我伸出手,轻轻按在她颤抖攥着那把零钱的手上,将她的手推了回去。
“我不要你的钱。”我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而无奈,“我也真的不知道。
我能看到的,只有‘结果’的预兆,却看不清‘过程’和‘原因’。”
她双腿一软,栽歪着跌坐在了地上。
我盯着她乌青的眼眶和嘴角,询问道:“他打你了?是他又让你出来弄钱?”
京京呜地一声,放声哭了起来。
“他欠了好多好多高利贷,那些人找到家里,在家门口拉横幅喷油漆,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我拦着不让他们搬,他们将我推倒还动了手。”
“他又赌了?”
京京点头,“他说是最后一次的…等赢了钱把钱都还上…他就戒赌。”
“你信吗?”
京京仰着的脸一愣,过了很久,她绝望的摇摇头。
“我不信,就像我妈也不再信我了一样。
哪有什么最后一次,不过都是为了想赶紧解决眼下困境的谎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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