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趟旅程永远不会有终点。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笑着奔跑,只要万物还在低声共鸣,每一步踏出去,都会踩响新的旋律。就像此刻,光河在脚下流淌,像条融化的星河。李默踩着光粒往前走,每一步都溅起细碎的音符,与共鸣塔的风鸣缠成丝缕。阿蛮的荷叶早就盛不下光了,她索性把珍珠撒在光河里,珍珠遇光便化作银色的鱼,摆着尾巴游向远方,鱼尾扫过水面,画出串串涟漪般的乐谱。
“墨老,你看那些鱼!”阿蛮指着光河深处,一群银色鱼正围着块漂浮的碎片打转,碎片上刻着模糊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它们好像在给碎片唱歌呢。”
墨老的竹杖在光河上轻点,竹片腾空而起,在碎片周围拼成圈光晕。那些符号突然活了过来,顺着光晕流转,化作断断续续的声音:“……归墟……沉睡着……未醒的共鸣……”
“归墟?”李默握紧风语齿轮,齿轮突然加速转动,齿牙间弹出张微型图谱,上面除了他们走过的路线,还多了道蜿蜒的虚线,直指光河尽头的浓雾,“是父亲札记里提过的‘万物回音之地’?”
他翻出父亲的札记,最后几页边角已经磨损,上面画着片被浓雾笼罩的海域,旁边写着:“共鸣非仅于生者,逝者之声亦藏深海。归墟之底,有旧年的回响在沉眠。”
光河尽头的雾越来越浓,空气里的共鸣声变得低沉,像是有无数人在水下叹息。李默拔出重剑,剑身上的画面泛起涟漪——归墟的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船板,每块板上都刻着名字;海底深处,有座透明的宫殿,宫殿的墙是用凝固的声音砌成的,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人影在挥手。
“是被遗忘的故事。”阿蛮的声音轻下来,她捡起块被光河冲来的船板,上面刻着“阿潮”两个字,字迹已经模糊。船板刚碰到她的手,突然发出阵海浪声,像是有人在喊这个名字。
墨老的竹杖在地上画出艘小船的形状,光河的水立刻涌过来,凝成艘半透明的船,船舷上缠着珍珠线,船桨是齿轮与藤蔓的结合体。“归墟的雾会吞噬活人的气息,只有载着‘记忆’的船才能进去。”
三人上船时,光河里的银色鱼突然聚集过来,用身体推着船往雾里走。李默坐在船头,重剑斜靠在船舷上,剑身上的海底宫殿越来越清晰,宫殿门口的锁链已经锈迹斑斑,锁眼里嵌着块发光的碎片,竟与记忆之墟的“未来说话”花同源。
“那碎片在等我们。”李默指着锁眼,风语齿轮在怀里发烫,齿轮上的笑脸纹路与碎片的光芒渐渐呼应,“父亲当年一定来过这里。”
船穿过浓雾时,周围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没有光河的流淌声,没有齿轮的转动声,连彼此的呼吸都像被捂住了嘴。阿蛮紧紧攥着那块“阿潮”的船板,船板的海浪声成了唯一的慰藉。她忽然发现,船桨划过的地方,雾里会浮现出短暂的画面:有鲛人在归墟撒下珍珠,有秩序之城的工匠在船板上刻齿轮,有记忆之墟的人把碎片沉入海底。
“是前人留下的脚印。”墨老的竹片在雾里写字,字迹刚出现就被雾吞噬,“他们都在给归墟的故事‘续弦’,就像我们现在做的。”
船行到雾最浓处,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李默扶住船舷,看见雾里伸出无数只透明的手,手里都攥着破碎的记忆——有封没写完的信,纸上的墨水晕成了海的形状;有个断了弦的琴,琴弦是用头发做的;有只小小的木剑,剑鞘上刻着和李默重剑相似的纹路。
“他们在求我们听见。”阿蛮把“阿潮”的船板举起来,那些透明的手突然停住了,纷纷指向海底宫殿的方向。船板上的海浪声变得急促,像是在催促他们快些。
李默站起身,将重剑插进船底的光河里,剑身上的光晕顺着船身蔓延,在雾里劈开条通路。通路两侧的雾中,浮现出更多的画面:阿潮是个年轻的鲛人,曾和记忆之墟的孩子一起在平衡之海放风筝,后来为了救被暗流卷走的孩子,永远沉在了归墟;那封没写完的信,是秩序之城的工匠写给远方的爱人,信里画着两人约定要建的桥;断弦的琴,属于记忆之墟的歌者,她曾用这把琴教会鲛人唱共鸣曲……
“都是没能完成的共鸣。”李默的声音有些发紧,他终于明白归墟为何会沉睡着——不是故事消失了,是活着的人不再提起,让它们像断了线的风筝,坠入了雾里。
船到宫殿门口时,银色鱼突然散去,雾里传来阵悠长的钟声,像是老钟作坊里最古老的那口钟。宫殿的锁链在钟声里开始松动,锁眼里的碎片发出刺眼的光,李默掏出风语齿轮,齿轮自动飞进锁眼,与碎片严丝合缝地咬合。
“咔哒”一声,锁链断开了。海底宫殿的门缓缓打开,里面并非黑暗,而是堆满了发光的记忆结晶,每个结晶里都藏着一个完整的故事:阿潮救起的孩子后来成了跨海吊桥的设计者,桥的栏杆上刻满了海浪纹;那封没写完的信,被爱人的后人找到了,他们在悬空集市建了座“回音阁”,专门存放没寄出的思念;断弦的琴被鲛人用珍珠线重新上弦,现在挂在共鸣塔的最高层,风一吹就能唱出当年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