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含章殿的雕花窗棂,在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刘义隆此刻纷乱的心绪。案上的奏章摊开着,他却已凝眸许久,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砚台边“陛下,该用午膳了。”奚成祖的声音适时响起。
刘义隆“嗯”了一声,目光从窗外飘远,落在宫墙尽头那片渐黄的银杏树上。奚成祖伺候了他二十多年,最是会看眼色,见刘义隆望着昭宪宫的方向出神,便又轻声道:“瞧着今儿天好,不如……去昭宪宫用膳?淑媛娘娘前儿还让小厨房腌了陛下爱吃的梅子,说等您得空了尝鲜呢。
刘义隆指尖动了动,没立刻应。可方才想起刘休龙的模样,他如今也18了吧,抓了刺客,心口那点闷意竟奇异地松动了些。他终是颔首:“摆驾昭宪宫。
“娘娘,喝口茶吧,润润嗓子。”罗浅浅端着茶盏进来,见路淑媛对着镜子发呆,声音放得更轻了。
昭宪宫的暖阁里,路淑媛正对着铜镜描眉。秋燥得紧,她眼下浮着淡淡的青影,握着眉笔的手也有些不稳。镜中的人虽依旧清丽,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落寞。
“娘娘,这黛色衬您。”罗浅浅见她终于要落笔,忙笑着搭话,视线落在铜镜里那张依旧清丽的脸上。眼角虽有了细纹,可敷了珍珠粉的皮肤透着莹润的光,娇艳却不俗气。只是再精心的妆扮,没人瞧,又给谁看呢?罗浅浅端着茶盏的手紧了紧,茶盖碰到杯沿,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路淑媛的手猛地一颤,螺子黛在眉尾划出道歪斜的细线。她望着镜中那道突兀的痕迹,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罢了,就这样吧。”
“娘娘!娘娘!大喜啊!”顺喜尖细的嗓音穿透暖阁门帘,带着几分刻意的雀跃,“陛下今儿晌午要驾临昭宪宫用午膳!特命奴婢先来报个信儿!”
路淑媛捏着眉笔的手“当啷”一声掉在妆奁上,螺子黛滚到锦垫边缘。她猛地回头,鬓边的点翠步摇晃出细碎的光,眼底那层秋雾瞬间散了,亮得像落了星子,“公公你说什么?陛下……陛下要来?”
“可不是嘛!”顺喜弓着腰笑,“奴婢刚在养心殿外听奚中使吩咐,说午后就挪步昭宪宫呢!”
路淑媛猛地站起身,裙摆扫过妆台,打翻了那盏温凉的雨前龙井。茶水漫过描金镜台,她却浑然不觉,只抓着身旁罗浅浅的手,指尖烫得发颤,“浅浅!你快看!本宫的头发乱没乱?方才描眉时好像碰松了鬓角的珠花……”
她又转向另一边正绞帕子的月梅,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发颤,“月梅!你瞧这新换的藕荷色常服,会不会太素净了?要不要换件石榴红的?陛下从前不是说过,本宫穿红衣裳好看吗?”
说话间,她抬手去抚鬓发,指尖触到那支点翠步摇,却因太过用力,反倒让其中一朵翠羽微微歪斜。镜中的人,脸颊泛着薄红,眼底的青影仿佛都淡了几分,连那抹被螺子黛画歪的眉尾,此刻瞧着竟也添了几分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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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休龙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藏青色锦袍的下摆扫过青砖,带起一阵轻快的风。他忽然停住脚,望着宫墙那头的方向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暖意。
王鹦鹉端着铜盆从偏殿出来,见他这模样,忍不住抿唇笑道:“殿下今儿个怎的这般高兴?方才在书房里,奴婢就听见您哼小曲儿了——可是有什么喜事?”
旁边侍立的白主“嗤”地笑了声,弯腰将地上的落叶扫到一旁,尖声道:“王娘子这就不知道了?刚听说,主上今儿要去昭宪宫呢!”
王鹦鹉恍然点头,手里的铜盆晃了晃,水溅出几滴在青石板上。她抬眼看向刘休龙,那模样竟像个等着糖吃的孩子,忍不住打趣道:“原来如此。殿下这高兴劲儿,倒像是个小孩子。”
刘休龙被她说得一愣,随即朗声笑起来,笑声震得廊下的雀儿都扑棱棱飞了:“你这小傻鸟,敢拿本王说笑?”他伸手虚点了点她,眼底却没半分恼意,“走,跟本王去昭宪宫,陪本王热闹热闹。”
王鹦鹉忙摇摇头,将铜盆往旁边白主里一递,垂手道:“奴婢就不去了。”她指尖掐着掌心,声音低了些,“主上素来不爱见奴婢这笨手笨脚的,去了反倒碍眼。再说……淑媛娘娘跟前有浅浅她们伺候,哪里用得上奴婢。”
刘休龙看她一眼,想想也是便不再勉强,只摆了摆手:“罢了,你自便吧。”
昭宪宫的午膳设在暖阁,刘义隆刚落座,路淑媛便亲手为他布了块跳丸炙,柔声笑道:“陛下尝尝这个。”
刘义隆夹起一块,入口即化,他看向身旁的刘休龙,放下玉箸道:“说起来,道民这次协助卜天与处置那刺客倒是利落。”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几分赞许。
刘休龙忙欠了欠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都是阿父教导有方,儿子不过是按例行事罢了。”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母亲路淑媛正望着自己,眼底的笑意比暖阁里的炭火还要暖,便又补充道,“那刺客大逆不道,儿子也是急着给阿父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