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王收不住脸上的笑意,施舍般,用长枪戳了戳太医的后背。
“去吧,去给皇上诊治。”
太医何时见过这样离奇的阵仗,双腿软得像面条一般,哆哆嗦嗦地靠近赵景行身后的小榻。
他实在太过害怕,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反复试了好几次,根本摸不准赵景仁的脉搏。
寒意直刺背脊,他却汗如雨下,嘴巴发抖,说不出一句话。
“如何?皇上究竟所患何疾?!”
厉王不耐的暴喝声如同炸雷,震得本就抖如筛糠的太医猛地向后一缩,几乎摔倒。
赵景行侧身反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太医。
“屏息凝神,你是要害死所有人吗?!”
太医犹如当头棒喝,终于明白了眼前的险境,再也顾不得去想日后陛下追责的情形。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控制自己颤抖的手指,进入状态,开始为赵景仁诊治。
“皇上究竟所患何疾?”
厉王再问。
太医声音破碎不成句:“陛......陛下脉象洪大躁动......浮越无根......
这...这非是寻常的风寒急症,倒像是......”
他“像是”了半天,眼神惊恐地瞥了一眼福宁殿虚掩的殿门。
那里还隐约传来殿内独特的香料气息——正是那混合毒物的源头。
“倒像是什么?吞吞吐吐,找死不成?!”厉王的长枪又往前递了几分,锋锐的寒光几乎直刺太医的面门。
“像是中了剧毒啊殿下!”太医终于在死亡的恐惧下嘶喊出声。
“中毒?”
人群中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骚动。
厉王眼中得意一闪而过,这正是他精心设计的效果——让“真相”在最恰当的时机,由他人之口说出。
他立刻转换面孔,做出震惊暴怒状,咆哮道:
“晋王!
你深夜带兵出现在福宁殿,陛下在你跟前遭此毒手!
你作何解释?!莫不是你怀恨在心......”
赵景行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指控。
“太医说中毒,便一定是殿外所护不周么?”
她声音依旧平稳,目光却如利刃般扫过厉王咄咄逼人的神情。
“厉王殿下率领‘护卫’,如此声势浩大地踏足此地,更点名将陛下挪于这殿外寒风之中。
皇弟,”她话音微微一顿,目光再次落到昏迷不醒的皇帝身上,带着冰冷的讽刺:
“你真的想护驾,还是别有所图?”
她身后的人也不是傻子,再迟钝,也能明白今夜是碰上厉王逼宫了。
话音刚落,远处尖细的嗓音响起。
“圣德太后娘娘驾到——”
厉王身后的私兵依次分开,让出一条通路,圣德太后在宫人的簇拥下,面容哀戚,步伐沉重地走近。
赵景仁蜷缩在被褥中,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呓语着什么。
太后痛心疾首般落泪道:
“福宁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本宫放心不下,才叫来厉王护驾。
谁知你们竟是一点也不关心皇上龙体,还愣着干什么?
太医过来施针。”
这下好了,赵景行心里默默腹诽道,厉王和太后搭台唱戏,把她夹在中间,让她下不来台。
果不其然,太后下一句就是:
“晋王深夜带兵出现在福宁殿,意欲何为?”
这真是,百口莫辩。
赵景行波澜不惊,回答道:
“本王奉陛下旨意,暂时接任殿前指挥使一职,负责殿前军调动。”
她没有拿出赵景仁给她的虎符,也没说她实际上接管的是整个禁军,驻守京畿的侍卫亲军司和侍卫马军司也归她管辖。
现在她唯一拿不准的是赵景仁的身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厉王答应让太医为赵景仁诊治,是想逼迫赵景仁传位于他,还是有把握太医救不醒赵景仁?
“奉旨?哼!好一个奉旨!”
厉王抓住这个由头,“皇上中毒昏迷,任你信口雌黄!我看你就是最大的嫌疑!来人啊,给我......”
就在厉王正要下令动手,彻底撕破脸皮的当口。
小榻上,一直蜷缩着无声抽搐的皇帝赵景仁,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发出一声短促尖锐如同风箱破洞般的抽气声。
他双眼圆睁暴突,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住厉王的方向。
青紫的面孔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破碎却无比清晰的字:
“厉......王......毒......朕......!......”
话音未落,一大口浓稠粘腻、散发着腥臭气息的黑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涌而出,瞬间染透了胸前明黄的龙袍和前襟被褥。
那抽搐的身体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生气,剧烈地痉挛了几下,随即“砰”的一声重重砸落回榻上,再无半点声息。
死寂!
福宁殿前,时间仿佛瞬间凝固。
唯有寒风呼啸的声音在每个人耳畔放大到令人心悸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