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峰大厦改造成华中云计算中心的热乎劲儿还没过,工地上那些震天响的打桩机、电焊火花却突然哑火了。整栋楼只剩下楼顶几盏安全灯在蒙蒙细雨里半死不活地亮着,活像个歇了气的钢铁巨人。瘦猴蹲在项目部活动板房门口,嘬着牙花子发愁:“宜雨哥,这都仨礼拜了,搅拌站的车影子都没见着一个!老吴急得嘴上都燎泡了,底下那群小工头天天蹲在路口抽烟,眼巴巴看着别的工地热火朝天,咱们这花钱养着一大帮人干耗着,不是个事儿啊!”
活动板房里烟雾缭绕,呛得跟刚着了火似的。老吴面前摊着好几张画得密密麻麻的图纸,眉头拧成了死疙瘩,手指关节敲得桌面咚咚响:“小雷老板,这地面垫层不铺,机房静电隔离层、高架地板这些核心玩意儿就全泡汤!再这么耗下去,合同违约罚款还是小事,前期砸进去的几亿授信天天有利息像水一样往外淌才是要命的!”一旁刚灌下浓茶的赵三强重重把茶杯掼在桌上,红着眼睛:“妈的!那帮孙子卡脖子的本事真是一等一!几个有资质的特种混凝土大厂,嘴皮子磨破了都说排期满了,匀不出产能给咱们这种非标定制需求!”
雷宜雨站在窗边,目光越过细雨笼罩下显得格外冷清的工地,投向远处长江对岸隐约可见的巨大高炉轮廓和矿渣堆积如山的阴影。他手里捏着那部加密卫星电话,刚放下没几分钟。魏军大校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边——“老雷,你要的东西,总装研究所的老伙计很感兴趣,但测试场地的基建进度……”
苏采薇拿着一份刚传真过来的红头文件匆匆走进来,打破了沉默:“最新消息,‘去产能、促循环经济’的政策被上面点了好几次名了,力度很大。汉江省里刚出了配套的补贴细则,重点扶持工业固体废弃物高附加值再利用项目。”她把文件轻轻放在雷宜雨面前,“循环经济,补贴力度很可观。”
雷宜雨的视线从远方的矿渣山收回来,落在了文件上那几行醒目的黑色标题上,又掠过了赵三强和老吴焦急的脸。他没接话茬,忽然问了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强子,武钢那边堆积如山的矿渣,现在当废料处理,他们一吨要倒贴多少钱出去?”
赵三强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掰着指头算了算:“矿渣?那玩意儿是老大难!处理运输加填埋或者堆存占地,刨掉象征性卖点给水泥厂当掺料那仨瓜俩枣的费用,算下来一吨他们净亏起码十五六块!年年贴钱!”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觉出点不对劲来,“等等…雷总,您不会是想……”他猛地看向窗外那片黑沉沉的矿渣山,又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雷宜雨,眼睛越瞪越大。
雷宜雨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冰碴子味的笑意,拿起那份文件朝赵三强扬了扬:“废物?强子,在精明的商人眼里,哪有什么废物,只有放错了地方的财富!通知武钢高主任,我,雷宜雨,全盘接收他们压库的矿渣!有多少,我要多少!”他又转向一脸震惊的老吴,语气斩钉截铁:“老吴,立刻带着你的人,去矿渣堆里取样!给老徐打电话,实验室、车间全部停下其他活,全力攻坚!我要的,是能满足数据中心高承重、低导电率、超低收缩变形、甚至能扛高等级抗冲击性能的特种混凝土!成本,必须压到普通高强度混凝土的七成以下!半个月,我只给你和老徐半个月时间!”
这一声令下,长江系的庞大机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效率。老吴带着工程队和技术员直扑武钢渣场,铲车轰鸣着卷起黑灰色的烟尘。穿着油腻工装的徐汉卿则一头扎进了汉正街后身那个被他改造成半实验室半小工厂的昏暗车间,里头立刻传出各种机械怪异的咆哮和刺耳的材料破碎声,空气中混杂着高温灼烧金属和化学试剂混合的诡异气味。瘦猴被指派去死盯着那几家玩“排期消失术”的特种混凝土巨头,还特意领了任务,悄悄收集着江城几家新开工“高端楼盘”项目在用的建材信息,尤其是那些打着“海景房”旗号的项目。
车间里昼夜不停。堆成小山的矿渣被一遍遍破碎筛分、磁选除铁。徐汉卿熬得双眼通红,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像被鸟啄过。他不断指挥着工人将不同细度的渣粉按特定比例混合,再反复试验加入各种微量的助剂,一遍又一遍调整配方进行小样测试。老吴则像个凶神恶煞的监工,捏着压力测试仪,对着一块块新浇筑出来的灰黑色试块,粗暴地增加着荷载,直到水泥块在他近乎暴力的摧残下咔嚓一声碎裂。“强度不够!老徐!再来!”他嘶哑的吼声和水泥块崩裂的脆响几乎成了车间里的背景音。
整整十六个不眠不休的日夜。就在老吴感觉自己也快像那些测试块一样崩开时,徐汉卿捧着一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混凝土试块踉跄着冲了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亮得惊人,嘴唇哆嗦着指着那块“砖”:“成…成了!雷总!成了!抗压强度是普通标号C40的三倍以上!干燥收缩率不到国标下限的三分之一!电阻率接近兆欧级!关键成本……”他激动得差点咬了舌头,“矿渣几乎白捡,人工和助剂加起来,一立方成本比最便宜的C30还要低百分之三十!能…能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