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尧心中一冷。
原本还有些诧异的情绪,此刻渐渐转为讥诮。
她本以为凌楚渊虽重情,却也通透。
没想到他对蒋芩的信任,竟已到了近乎盲目的地步。
看来在凌楚渊心里,蒋芩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他将她捧在手心,护在身前。
连她可能犯错的余地都不愿设想。
在凌楚渊的世界里,蒋芩是白玉无瑕,是清风明月,是唯一值得他放下戒备的人。
这份偏爱,宋初尧看得清楚,也看得心寒。
“是啊,毕竟那是殿下未婚妻,不信她,还能信谁?”
她轻笑着说道。
“总之,错都在别人身上。”
笑容挂在脸上,却冷到了骨子里。
她不想争辩,也不屑解释。
错的从来不是你,也不是她。
其实凌楚渊并不是那个意思。
他并非盲目信任蒋芩,也并非认为她绝对无过。
他只是觉得,蒋芩即便有私心,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太子妃之位,自有规矩与门第制约,轮不到一个蒋家庶女染指。
他的信任,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宽容。
他不是特别信任蒋芩,而是觉得蒋芩没必要算计。
就算算计了,太子妃位置也轮不到她抢。
在他眼中,蒋芩的出身,注定她无法真正登上那个位置。
所以她的所作所为,不管出于何种动机,都构不成实质威胁。
正因如此,他才选择轻描淡写地带过,不愿深究。
可话一出口,味道就变了。
他那句“蒋芩不会害你”,落在宋初尧耳中,成了偏心。
宋初尧不想再和他多说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
可已经来不及挽回。
“你不也一样信凌珩?哦对了,得恭喜你啊,终于去到你想去的府邸了。”
他想起她最近频繁出现在凌珩身边,参与东宫事务。
他以为她变了。
这句话,既是质问,也是赌气。
宋初尧一听就知他误会了,以为自己投靠了凌珩。
但她懒得解释,也没那个必要,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楚渊气得胸口发闷。
他一拳砸向身旁的廊柱。
两人说话的时候,蒋芩就站在不远处。
她站在朱红廊柱旁,双手交叠于身前。
她听清了每一句话。
按理说,她该有些反应才对。
可她什么都没做。
可此刻的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明明只想帮凌楚渊,为何却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刚才宋初尧用“请太医”来压制她。
而正是这句话,让她猛然惊觉。
宋初尧早就知道内情了!
蒋芩只觉得脊背一寒,寒意顺着骨头缝蔓延至全身。
她的呼吸一滞,心跳骤然加快,脑海中一片轰鸣。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扫过人群。
最终落在了刚刚与凌楚渊低声交谈完的宋初尧身上。
那一瞬间,蒋芩的眼神里写满了震惊。
她怎么会知道?
怎么可能知道?
这件事隐秘至极。
连她自己都是在生死边缘才得知真相。
就连凌楚渊和宁宣帝,至今也未曾察觉半分。
她一个外人,既非皇族,又非朝臣,更不曾参与当年那桩旧事。
怎么可能知晓这般隐秘的内幕?
她死死盯着宋初尧的背影,手指不受控制地攥紧了袖口。
不可能。
蒋家的秘密,是用无数条性命掩埋的过往,是连亲信家仆都不敢多问半句的禁忌。
宋初尧凭什么知道?
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初尧似乎感应到了背后的目光,脚步微顿,侧过头来淡淡扫了一眼。
她的目光平静如水,却又深不见底。
只一眼,便让蒋芩心头猛地一缩。
宋初尧微微一笑,唇角轻扬。
就在那一瞬,宋初尧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
眼前的蒋芩,那眼神中的惊惧,那极力压抑却仍泄露的情绪波动,都说明了一切。
没错,就是她。
眼前这个高高在上、表面端庄从容的蒋小姐。
正是上回在京城南街那家不起眼的医馆门口,低着头匆匆走过,与自己擦肩的那个姑娘!
那天阴雨绵绵,街上行人稀少。
那女子身穿粗布衣裳,脸上蒙着轻纱,步履匆匆,神色慌张。
可那双眼睛,那眉梢的轮廓,宋初尧记得清清楚楚。
一个出身名门的大户小姐。
为何要偷偷换上便装,独自出府去求医?
为何行踪如此隐秘,甚至连随从都不敢带?
除非,她藏着什么绝不能被人知晓的秘密。
宋初尧当时只是心头一动,略作猜测,并未深究。
可如今,所有碎片终于拼凑成形。
蒋芩的身体出了问题,问题还出在难以启齿的隐疾上。
而她之所以如此忌惮“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