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台上的茶,已经凉了。
    季伯渊手中那枚灰白色的玉简,像一块凝固了所有生机的墓碑,静静地躺在石桌上。
    丹阳子那张总是红光满面的脸,此刻一片铁青。他伸出手,想去碰一下那玉简,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季老头,这……这东西,你确定?”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季伯渊没有说话,只是,将玉简轻轻推到了桌子中央。
    御九霄一直沉默着,他身边那头打盹的墨玉麒麟,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压抑在喉咙里的咆哮,鼻孔中喷出两道焦灼的气息。
    魁梧的汉子,伸出粗糙的大手,安抚地拍了拍麒麟的脖颈。他的动作,让那头上古异兽稍稍安定了下来。可他自己的脸色,却比这观云台上的石凳还要沉重。
    “万兽冢的异动,或许,与此有关。”他终于开了口,声音瓮声瓮气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硬挤出来的。
    冷月寒的目光,从玉简,移到了苏辰的脸上。
    苏辰,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他拿起了,那只已经凉透了的茶杯,递到嘴边却没有喝。
    “这片天地,病了太久。”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沉。
    “玄天道宗,是病灶,是毒疮。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毒疮剜掉了。”
    “可剜掉毒疮的伤口,在愈合之前,也是最脆弱的时候。”
    他放下茶杯,看向季伯渊。
    “季家主,晚辈斗胆猜测。这所谓的‘寂灭之地’,不是刚刚出现的。”
    “它一直都在。”
    “只是,从前有玄天道宗这块更大,更臭的烂肉,遮掩了它的气味。”
    “如今,烂肉没了,这股来自更深处的腐朽味道,才终于飘散了出来。”
    苏辰的话,像一把钥匙。
    打开了,在场所有人,心中那个,一直不愿去触碰的,最黑暗的猜想。
    山雨欲来。
    丹阳子,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丹火的灼热却吹不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寒意。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问冷月寒,也问苏辰,更像是在问自己,“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冷月寒站了起来。
    月青色的长裙,在山风中,微微摆动。
    “天元大陆,不能再乱了。”
    “玄天道宗倒下后,各家宗门看似祥和,实则都在观望。观望谁,会是下一个出来收拾残局的人。”
    “我们,不能等别人来收拾。”
    她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今日,我以星月宗宗主的名义,邀请丹霞宗,万兽宗,中州季家,结为攻守同盟。”
    “不为争霸,不为夺利。”
    “只为,守护这片,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她的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丹阳子,第一个站了起来,一拍桌子。
    “好!我丹霞宗,算一个!”
    御九霄,也缓缓起身,对着冷月寒,重重地点了点头。
    季伯渊,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对着冷天寒,深深地作了一揖。
    “季家,愿附骥尾。”
    观云台上的盟约,没有昭告天下,没有繁文缛节。
    只有四杯重新续上的热茶,和一个共同的沉甸甸的念想。
    光阴流转,又是三月。
    星月宗,后山,断龙崖。
    瀑布,如九天银河,奔腾而下。
    苏辰盘膝坐在一块,被水汽冲刷得,光滑如镜的青石上。
    他闭着眼。
    周遭的灵气,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的漩涡。
    金,木,水,火,土。
    五色灵气,在他的引导下,不再是泾渭分明,而是以一种玄奥的轨迹缓缓交融。
    他丹田内的金丹,早已,圆满无暇。
    此刻,那颗金丹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发生着质变。
    五行混沌本源,在他的经脉中一遍又一遍地,冲刷,洗练。每一次循环,都让他对大道的理解更深一分。
    他也终于触碰到了,那层隔绝了无数金丹修士的无形壁垒。
    元婴之境。
    另一边。
    星月峰顶的月华池旁。
    冷月寒,一袭白衣,静立于池边。
    她的修为,在这三个月里,同样一日千里。
    月灵之体,与苏辰的那一丝混沌本源,彻底融合之后,她吸纳月华之力的速度,比从前快了不止十倍。
    她伸出一根,白皙如玉的手指。
    指尖,一缕清冷的月华凝聚成形。
    那月华之中,一点银芒若隐若现。
    她对着,池边的一块,生了青苔的顽石,轻轻一点。
    那缕月华,没入石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耀眼夺目的光华。
    那块普通的顽石,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表面的杂质与青苔。变得晶莹剔透,如同一块上好的月光宝玉。
    点石成金。
    不,这比点石成金,还要,玄妙。
    这是,净化。是,返本归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