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海那辆绿色的吉普车,像是被狼撵了屁股,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可他留下的那股子惊魂未定的味道,却和山里的尘土混在一起,在黑山屯的上空飘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整个黑山屯就跟炸了锅一样。
村民们扛着铁锹锄头往工地走,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议论的中心就一个事儿——钱局长昨天许诺的卡车和柴油,到底能不能来?
“你们说,那姓钱的胖子,会不会是放空炮?嘴上说得好听,一扭脸就把咱给忘了?”
“难说,那帮当官的,嘴里的话有几句能信的?咱可别高兴得太早。”
“可我瞅着他昨天那怂样,不像是装的。叶小子手里肯定捏着他要命的玩意儿!”
赵卫国蹲在路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山坳口的方向,连眼珠子都很少转动一下。他比谁都紧张,那条路,是他一辈子的念想。昨天叶凡给了他天大的希望,他生怕这希望,就是天上的云,风一吹就散了。
只有叶凡,跟个没事人一样。他正拿着个本子,跟陈教授凑在一起,在图纸上比比划划,规划着下一个阶段的挖掘路线,仿佛卡车和柴油已经是囊中之物。
李老四那伙人,经过昨天的震慑,今天干活格外卖力。他们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在这儿,老实干活,还有窝头吃,要是敢动歪心思,叶凡那笑眯眯的脸后面,藏着的是能让他们下半辈子把牢底坐穿的手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越升越高,山坳口那边,除了风声,什么动静都没有。村民们的热情,也随着蒸腾的暑气,一点点地被消磨下去。不少人已经开始唉声叹气,觉得八成是没戏了。
赵卫国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手里的烟杆都被他捏得发烫。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隐隐约约地从山外传来。
“嗡……嗡嗡……”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雄浑,跟推土机那“轰隆隆”的咆哮截然不同,这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在公路上奔驰的霸气。
工地上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竖起耳朵,齐刷刷地望向山口。
赵卫国“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激动得连烟杆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捡。
终于,一抹军绿色的影子,出现在了山坳的拐角处。
那是一辆崭新的解放牌大卡车!车头铮亮,车身威武,像一头钢铁巨兽,碾压着众人怀疑的目光,稳稳地行驶在他们刚刚修好的那段路上。
紧跟在卡车后面的,还有一辆小一些的油罐车。
“来了!真的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沉寂的工地瞬间沸腾了!
“我的天爷!真的是解放卡车!”
“还有油!快看,是油罐车!咱们的推土机有吃的了!”
村民们扔下手里的工具,潮水般地向着卡车涌了过去,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他们围着那两台钢铁大家伙,像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摸摸这个,敲敲那个,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甚至激动得抹起了眼泪。多少年了,他们做梦都想有这么一天!
卡车驾驶室的门开了,跳下来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工装,理着个精神的板寸头,脸上还带着点青涩。他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和一群激动得有些疯狂的村民,明显有点发愣。
“请问……哪位是叶凡同志?”年轻人有些拘谨地问道。
“我就是。”叶凡笑着走了过去。
“叶……叶哥好!”年轻人看到叶凡,赶紧立正站好,紧张得像个新兵蛋子,“我叫张诚,是局里派来开车的。钱……钱局长特意交代了,说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叶凡。来之前,钱局长把他叫到办公室,千叮咛万嘱咐,说到了黑山屯,见了一个叫叶凡的年轻人,一定要客客气气,让干啥就干啥,千万别耍滑头,不然就扒了他的皮。张诚当时还纳闷,钱局长在局里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什么时候对一个山沟里的人这么上心了?
现在,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一脸和气,却让全村人都信服的年轻人,心里大概明白了。这位,绝对是个神人。
“辛苦了,张诚同志。”叶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以后咱们就是一起干活的兄弟。卫国叔,带张诚兄弟去喝口水,歇歇脚。”
“哎!好嘞!”赵卫国乐得见牙不见眼,拉着张诚就往休息的凉棚走,热情得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叶哥,不用了,我不累!”张诚连连摆手,“钱局长说了,时间紧,任务重,我直接开始干活就行!”
叶凡笑了笑,没再坚持。他转头对还在兴奋中的村民们大声喊道:“乡亲们!高兴归高兴,活儿不能停!咱们的‘铁牛’有了伴,‘钢马’也来了!今天,就让它们俩,给咱们黑山屯,来一出龙马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