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家里就只有这个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充满了羞愧和无力。
莫光辉听到这话,冷哼一声,没再继续发作。
他心里也清楚,再骂下去,也骂不出一碗白米饭来。
更何况,他的肚子,确实饿得咕咕叫了。
“行了行了!拿来!”
他不耐烦地催促道。
姚翠兰如蒙大赦,赶紧又掰了一块,继续喂他。
莫光辉就这么躺着,一边在心里咒骂着这该死的窝窝头难吃得像沙子,一边又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咽下去,填补腹中的空虚。
一个窝窝头很快就吃完了。
姚翠-兰又给他喂了点水。
她看着莫光辉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光辉,你……你先好好歇着,我得……我得回去看看囡囡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
莫光辉“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得到许可,姚翠兰如释重负。
她拿起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又深深地看了莫光辉一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吱呀——”
木门再次被关上。
棚子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
莫光辉躺在草堆上,嘴里还残留着窝窝头那股粗粝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该死!
忘了跟那个蠢女人说尿裤子的事了!
他本来还盘算着,要让她看看自己有多惨,让她知道她爹干了什么好事!
让她去跟那个老王八闹!
结果……
就这么让她走了!
一股懊恼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松了口气。
也好,至少没在她面前丢了这辈子最大的人。
可随着姚翠兰的离开,那股刺骨的寒意,又一次从身下那片湿透的布料里,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
他打了个冷战。
身体,依旧动弹不得。
脖子以下,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那种麻木的感觉,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地罩住,让他动弹不得。
一个可怕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
他……
该不会真的瘫了吧?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巨大的恐慌,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他拼命地在心里咆哮,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驱散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是高烧……
对!一定是高烧!
是高烧把身子烧虚了,才会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
等烧退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抱着这个念头,一遍又一遍地催眠着自己。
然而,那两条腿,却依旧像灌了铅的木头,毫无知觉,冰冷得……
像个死人。
他就这样,睁着眼,在无边的黑暗和恐惧中,熬过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是姚翠兰!
莫光辉心中一喜,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想喊她的名字。
然而,走进来的,却是一张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脸。
是姚翠兰的妈,王秀英。
王秀英的脸上,没有姚兴强的刻薄恶毒,却也挂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
她看都没看莫光辉一眼,仿佛他不是一个大活人,只是一堆碍事的垃圾。
她走到离草堆两步远的地方,弯下腰,将手里端着的一个豁口碗,重重地放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在这死寂的棚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翠兰让我给你送饭。”
她的声音,和她脸上的表情一样,又冷又硬,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碗里,还是一个黑乎乎的窝窝头,旁边放了半碗看起来就寡淡无味的菜粥。
王秀英放下东西,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就走。
“等等!”
莫光辉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嘶哑的字。
王秀英的脚步顿了顿,却连头都懒得回。
“我……我起不来……”
莫光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
“你……你喂我一下……”
王秀英终于回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冷漠。
“哼。”
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城里来的金贵少爷,瘫了也改不了这臭毛病。”
“指使人指使惯了是吧?”
“爱吃不吃!不吃就饿死!”
说完,她再不停留,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阳光从门缝里挤进来,又迅速被合上的门板吞噬。
棚子里,再次陷入昏暗。
莫光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只豁口碗。
窝窝头……菜粥……
食物的香气,像一只只小手,挠着他空空如也的五脏六腑。
他饿!
他快要饿疯了!
他挣扎着,试图抬起胳膊,伸出手去够那只碗。
可那只碗,就像是隔着一条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