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李干事面前,虽然级别可能不如对方,但代表的可是县里的国营大厂,底气足得很:“李干事,有这回事?犀牛村的鱼,是我们肉联厂正经八百采购的,手续齐全,价格公道,品质优良,丰富了春节供应,厂领导都表扬了!
怎么到你这儿就成投机倒把了?你们公社这是对我们厂的采购工作有意见?要不,我回去跟我们厂长汇报一下,让他给县里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这话分量可就重了!李干事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赶紧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误会!完全是误会!刘采购,您别生气!我们就是下来了解了解情况,没别的意思!既然是正规采购,那肯定没问题!没问题!”
他转身对着陈兴平和钱向东,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陈队长,钱书记,看来是我们工作不够细致,听信了一面之词。你们发展副业,增加集体收入,这是好事!值得表扬!那个……鱼塘继续搞,好好搞!合同一定要履行!我们公社支持!大力支持!”
他又对着外面的村民喊了几句冠冕堂皇的“支持集体生产”的话,然后带着两个手下,在一片鄙夷和嘲讽的目光中,灰溜溜地推着自行车走了。
那背影,比来的时候狼狈多了。
“呸!”邓通朝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危机解除,村民们爆发出胜利的欢呼声,纷纷围上来夸赞陈兴平有胆有识。
刘采购弄明白了原委,也是又好气又好笑,拍拍陈兴平的肩膀:“陈队长,你们这搞点副业也不容易啊。放心,以后有啥事,可以直接去厂里找我!咱们这合同,得长期走下去!”
陈兴平握着刘采购的手,连声道谢。
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他知道,经过这么一闹,和公社某些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那个青皮头没能得逞,李干事丢了面子,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李干事灰溜溜地走了,肉联厂的刘采购也带着对下一批鱼的承诺离开了。
犀牛村表面上恢复了平静,鱼塘继续起鱼,送往供销社和肉联厂。
但陈兴平心里的石头,只落下了一半。
他知道,李干事那号人,在公社盘踞多年,最看重面子。
这次被当众撅了面子,还差点得罪县里的肉联厂,他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青皮头,他能撺掇李干事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而且手段肯定会更阴险。
果然,麻烦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来了。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天刚亮,负责巡塘后半宿的陈其跌跌撞撞地跑回村,脸色惨白,声音都变了调,直接砸响了陈兴平家的门。
“兴平哥!不好了!塘……塘里的鱼!鱼不对劲!”
陈兴平一个激灵从床上翻下来,披上衣服就往外冲:“咋回事?说清楚!”
“死……死鱼!好多死鱼翻肚皮了!还有好多看着也不精神,在水里打转!”陈其带着哭腔,“我巡的时候还好好的,天快亮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
陈兴平脑袋“嗡”的一声,他什么也顾不上,拔腿就朝鱼塘狂奔。
塘埂上已经聚了一些闻讯赶来的早起村民,对着塘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惊恐和难以置信。
晨光熹微中,原本应该波光粼粼的水面,此刻却漂浮着点点白影。
靠近岸边的浅水区尤其多,一些半大的草鱼、鲢鱼无力地翻着白肚皮,随着微波晃动。
还有一些鱼虽然还没死,但行为怪异,有的像喝醉了酒一样歪歪扭扭地游动,有的则急躁地在水面窜跳。
水色看起来也有些异样,比平时浑浊,还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老天爷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个老太太拍着大腿哭喊起来。
“咋回事?昨天还好好的!”
“是不是……是不是又闹病了?”
陈兴平冲到水边,捞起一条还在挣扎但明显不对劲的鱼,鱼鳃的颜色看起来有些发暗。
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这不是普通的鱼病发作,这症状来得太急太猛了!
“快!捞几条还没死的上来!还有水!舀点水!”陈兴平强作镇定地指挥,声音却忍不住发颤。
邓通、武奇几人立刻下水,用抄网捞了几条症状明显的鱼和一个水瓢上来。
钱向东也赶到了,看着塘里的景象,老汉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被旁边人扶住。
他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死死盯着那些翻白的鱼,眼圈瞬间就红了。这哪里是鱼,这是全村人的命根子啊!
“兴平,这……这像是……”吴会计凑过来,脸色难看地小声说,“像是中了毒……”
“中毒”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每个人的耳朵。人群瞬间炸了!
“中毒?谁他妈这么缺德!”
“肯定是那个挨千刀的青皮头!肯定是他!”
“对!还有那个李干事!他们明的玩不过,就来下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