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养心殿。
“传刑部尚书刘统勋觐见。”弘历放下手中的奏折,声音沉稳。
李玉应声而去,不多时,刘统勋稳步踏入殿内。
四十五岁的刘统勋身着黑色华服,腰杆笔挺,眼角的细纹挡不住矍铄的目光——自年初接替告老的张照执掌刑部,他雷厉风行清理积案,早已褪去军中纪委的硬朗,多了几分司法官员的审慎。
弘历将刘统勋放在这个位置,正是看中他“既懂规矩,又敢破陈规”的特质。
“皇上万安。”刘统勋跪地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弘历抬手虚扶:“起来吧,无需多礼。”
刘统勋起身,垂手侍立,目光平视地面,心中却在揣度——近日刑部正核查各省上报的“斩立决”卷宗,莫非有哪桩案子触了圣怒?
弘历却先抛出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前番提升内阁职权,各部主官多有入阁,唯独刑部除外,你可知为何?”
刘统勋心头微动,这正是他接任后反复琢磨的事情,略一沉吟,回道。
“刑部掌天下刑狱,若入内阁,恐受阁臣政见左右,断案难循法理。
臣曾读西洋律法译稿,其‘司法独立’之说,正为此理。
律法如秤,若秤砣受外力偏移,何来公正可言?”
弘历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看得透彻。大清积弊,便在‘法随人变’——州官可因私怨入人罪,权贵能凭身份脱刑罚,百姓喊冤无门,才会不信朝廷、只信鬼神。”
弘历指尖轻叩案几,“今日叫你来,便是要让这杆秤‘准’起来,推进刑部改革。”
刘统勋屏息听着,知道重头戏来了。
“其一,废旧立新,先除旧称,再建体系。”弘历将案上旧刑部与按察使司的名册推到一旁,语气坚定。
“原刑部、各省按察使司一律废除,职权全由法院系统承接。”
弘历顿了顿,继续说道。
“地方设三级法院,管本地案。
每县‘地方法院’审初审,府里‘地方上诉法院’接上诉,本省首府‘省级最高法院’做终裁,对本省律法说了算。
国家也设三级,专治跨省案。”
弘历指尖转向舆图,圈出九个标记,“按大清东南西北中各方位,设九所‘地区法院’审跨省初审,对应设‘地区上诉法院’接上诉,京城‘国家最高法院’掌终裁,握国家律法最终解释权,所有死刑皆需它批准。”
刘统勋看着图上九所地区法院的分布,拱手躬身道。
“皇上此制精妙!刑部、按察使司废除后,地方三级管本地纷争,九所地区法院分控各方跨省大案,国家最高法院定总纲,权责如经纬分明。
百姓打官司,本地案知去地方法院,跨省案知寻地区法院,再无旧制中‘衙门难认、上诉无门’之苦!”
弘历点头,指尖轻叩案几。
“原有的判官,熟悉律法、口碑端正者可择优留用,但需经政法大学考核新规,合格方能转入新法院任职。”
刘统勋重重点头。
弘历翻开案几上一本名册,上面记着北京政法大学近三年入学名录。
“这几年政法大学培养的律法学子,早已学有所成,可直接录用填补空缺。
地方法院缺人便从优秀学子里挑,省级最高法院和地区法院的法官,优先从留用资深判官中选拔,务必让每个断案的都是懂律法的明白人。”
刘统勋深揖:“臣定当尽心!老人考核不偏私,新人选拔重才学,定让各级法院官署齐备、人才充盈,让律法之光遍照乡野,不负皇上革新之托!”
弘历抬眼看向刘统勋,语气郑重:“断案要凭律法,不能看谁的官大、谁的势强。
你得立下规矩,法官断案若受外力干预,可直接上书朕,朕为他们撑腰。”
刘统勋心头一震,这是要彻底斩断“官官相护”的根子,他躬身应道:“臣记下了!定让法官只对律法负责,不受权势左右,断案如明镜高悬。”
弘历颔首,从案上拿起一卷章程。
“这是朕草拟的《司法改制章程》,你拿去细研,半个月内拿出实施细则。
旧衙署改新法院,户部已备下修缮银两,缺什么只管奏报。”
刘统勋双手接过章程,指尖触到纸页的温度,仿佛握住了千斤重担,深揖叩首。
“臣定当竭尽所能,让三级法院体系落地生根,不负皇上革新司法、安定民心之托!”
……
朝廷准备革新司法的消息不胫而走,起初只是北京政法大学校园里的零星传闻,很快便被学子们口耳相传,成了人人热议的“小道消息”。
图书馆门前的空地上,不知是谁从同乡信里抄来几行字,被学子们争相传看。
“听说朝廷要废刑部、按察使司,改设什么三级法院?”
有人举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高声念,话音未落,周围便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这小道消息靠谱吗?”一位捧着《大清律》的学子追问,眼里满是半信半疑。
旁边有人拍着他的肩:“最近刑部天天通宵整理章程,灯火从早亮到晚,说不定真有革新的苗头!”
“若真是这样,可算盼到头了!”来自江南的学子感慨道。
“以往县里断案靠县官,府里复审靠知府,他们本就管着赋税、民生,断案不过是兼职,全看个人心情。
遇上懂法的清官还好,碰上个糊涂官,百姓只能自认倒霉!这传闻若能成真,咱们学的律法才算没白学。”
“传闻说新法院的法官得从政法大学选,考过试才能上任,专门断案!以后断案看律法,不看情面,这才是真公道!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准信。”
人群里,年纪稍长的学长清了清嗓子。
“虽说是小道消息,但刑部通宵忙章程可不是小事!再说刘墉教授、戴震教授他们带回的西洋律法书堆了三间教室,这几年授课总说‘大清司法得有新气象’,说不定这传闻就是前奏!”
“对!戴教授上周还在讲法兰西的法院体系,说那里的法官只对律法负责,不受权贵干涉。”
另一名学子接话,“刘教授也提过英吉利的上诉制度,说百姓打官司‘有诉必理’。这些若能照搬到大清,可不就是传闻里的‘三级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