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夜色如墨。
海狮帮的战船悄然滑入九江十里外一道僻静支流,最终稳稳停靠在密林掩映的河湾深处。水流在此处变得平缓如镜,茂密的枝叶从两岸垂下,几乎与水面相接,形成天然的遮蔽。
暮玉华身形如柳,立在船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此处水流平缓,密林如障,正是绝佳的隐秘登岸点。恶狼的老巢据此不过数里,我们先行潜入,探其虚实。”
刘星雨的手下意识搭上腰间冰冷的刀柄,指节微曲,眼中精光如电:“嘿,月黑风高夜,正是咱们这行当的好时辰!云大当家,”他转向身后,“你率众弟兄在此留守,警醒些,听暗号行事。我和玉华先去摸摸这狼窝的深浅!”
云中海抱拳领命,沉声道:“帮主放心!弟兄们早已枕戈待旦,只待您一声令下,定叫这狼窝鸡犬不留!”
刘星雨咧嘴一笑,随即又正色低语:“但愿这次别像上回那般晦气,刚挨着门边儿就被狗咬了鼻子。恶狼那厮手下,鼻子比狗还灵,爪子比狐狸还刁滑,咱们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他与暮玉华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两人身形同时一晃,悄无声息地没入岸边那片深不可测的密林。
船舱内,楚少羽凭窗而立,目光穿透夜色,投向远处九江城模糊的轮廓。江面倒映着稀疏的灯火,看似一片静谧。
“九江夜色,倒有几分安宁假象。”他声音低沉,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冰凉的窗沿,“只是这平静水面之下,谁知暗藏着多少噬人的漩涡?恶狼在此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只怕早已是铁桶一般,处处杀机。”
一旁的白秋露闻言,莞尔一笑:“副帮主未免太过谨慎。帮主行事虽看似跳脱不羁,实则粗中有细,更兼有暮姑娘这位智囊从旁相助,此番探查虚实,定能万无一失。我等在此静候佳音便是。即便真有风吹草动,以副帮主的身手,护我等周全,岂非探囊取物?”
楚少羽缓缓收回远眺的目光,指尖依旧在窗沿上留下微不可察的叩击声,语气波澜不惊:“江湖险恶,‘万无一失’四字,重逾千钧。恶狼能在群狼环伺中盘踞一方,绝非浪得虚名。星雨性如烈火,易蹈险境;暮姑娘智计虽高,终是孤掌难鸣。静观其变虽是上策,然不可不备后手。”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白秋露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白三当家,烦请即刻传令:所有弟兄,各守其位,刀不离手,弓不离弦,严密戒备。若至三更鼓响,仍无确切消息传回……”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一分,“便按第二套方略行事,绝不可坐失良机,陷于被动!”
白秋露脸上笑意敛去,肃然抱拳:“副帮主深谋远虑,属下明白!这便去安排!”转身快步离去,船舱内只余楚少羽一人,与窗外深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同一时间,远处另一处营地。
噼啪作响的篝火在夜色中跳跃,映照着几张风尘仆仆却写满豪气的脸庞。一整只肥羊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金黄的油脂不断滴落,溅入火堆,爆起一蓬蓬细碎的火星,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柴火的焦香,随着夜风远远飘散。
牛大力盘腿坐在地上,左手抓着一根烤得焦香流油的大羊腿,右手拎着一个硕大的酒囊,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烈酒,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痛快!他奶奶的,都说景德镇的羊好,老子今天算是信了!这皮烤得脆,肉烤得嫩,再配上这烧刀子……”他大手一抹油亮的嘴唇,随即用力一撕,扯下足有半斤的一大块羊肉,囫囵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赞道,“舒坦!真他娘的舒坦!”
段义坐在一旁,姿态显得从容许多。他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动作精准而优雅地割下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羊肋排,在旁边的调料碟中轻轻一蘸,这才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火光映着他清俊的面容,连吃肉都带着几分飘逸:“大哥慢些,莫噎着。咱们一路衔尾追击拓跋锋残部,马不停蹄,如今也该让弟兄们喘口气,好好犒劳一下五脏庙了。”
游子龙盘膝坐在篝火对面,手中拿着一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堆。他并未急着吃肉,目光却投向远处景德镇方向隐约可见的点点灯火,眉头微锁:“拓跋锋虽败走,其党羽却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此地乃瓷器商路枢纽,南来北往,鱼龙混杂,难保没有他的眼线暗藏其中。我等在此休整,仍需多加提防。”
夜长风正抱着一根带肉的大骨棒啃得津津有味,闻言抬起头,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地应道:“帮主所言极是!不过……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提防不是?再说……”他咽下口中食物,拍了拍腰间的刀柄,咧嘴一笑,“有牛大哥这尊‘伏魔金刚’坐镇,哪个不开眼的宵小敢来捋虎须?正好给咱这烤全羊宴添点‘荤腥’下酒!”
“哈哈哈!长风这话说到老子心坎里去了!”牛大力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地上尘土微扬,将啃得光溜溜的骨头随手甩入火堆,激起一阵火星。“管他娘的眼线还是暗桩,谁敢来扰老子兄弟喝酒吃肉的兴致,老子这棒子认得他,阎王爷那儿可不认!”他豪气干云地举起酒囊,“来!干了这口!明日的事,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