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刘星雨颓然跌坐在椅子里,心绪如同窗外翻滚的江涛,久久难平。与表弟楚少羽那番江畔论势,字字句句犹在耳畔。他深知,两人之间那道因理想分野而生的鸿沟,已深阔得难以逾越。最无奈的是,彼此皆如磐石,断无更改之念。这认知,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沉压在心口。
“笃,笃。” 两声极轻却清晰的叩门声,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拽回。
拉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暮玉华清丽的容颜。她并未着意装扮,只披着一件素色外衫,乌发松松挽起,手中托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壶温酒和几碟清爽小菜。廊下灯笼的光晕柔和地洒在她身上,衬得那双含忧带笑的眸子愈发清澈。
“还没歇息?” 刘星雨侧身让她进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暮玉华将木盘轻轻放在桌上,声音温软如夜风:“方才在江边,瞧你神色郁郁,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愁绪,便知你心里不痛快。”她抬眼看他,目光柔和而通透,“温了壶薄酒,备了点小菜。可愿……与我说说话?”
刘星雨心头那点冰寒仿佛被这温言软语化开些许,精神一振:“玉华,还是你知我!正愁这满腔的烦闷无处排解,快进来!”
暮玉华为他斟上一杯温酒,自己也浅浅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其实……你和少羽在江边的话,我都听见了。”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你们兄弟二人,一个志在乘风破浪,扬帆远海;一个只愿守得一方安宁,岁月静好。这本就是两条不同的路,何必强求同行?”
刘星雨眉头紧锁,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你也觉得……是我野心太盛,不该去争?”
暮玉华轻轻摇头,目光转向他,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争,或是不争,哪有什么绝对的对错?不过是各人心中所求不同罢了。少羽求的,是内心的那份安稳与平静;而你……”她顿了顿,语气坚定起来,“你求的,是让海狮帮上下数百口人,在这弱肉强食的江湖里,都能挺直了脊梁骨,活得有底气,有尊严!路不同,何错之有?”
她看着刘星雨眼中翻涌的情绪,声音愈发柔和:“路不同,未必非要并肩而行。但这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情谊,总该好好护着才是。难道因为走了不同的道,便要割袍断义,形同陌路吗?”
刘星雨沉默良久,杯中酒液映着他变幻不定的神色。终于,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带着释然也带着沉重:“你说得对……情谊是情谊,路是路。总不能因为道不同,就真成了那最熟悉的陌生人。”他苦笑一声,声音低了下去,“只是……想到日后或许真要天各一方,各自为营,这心里头……终究像被剜去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暮玉华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握酒杯的手上,掌心传来温热的暖意:“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聚散离合本是常事。可真正的情谊,如同那浩荡江水,纵使千回百转,分道扬镳,也终是在这天地间奔流不息。焉知他日,不会在更广阔的天地里,再度交汇相融?”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刘星雨抬起眼,深深望进她清澈的眸子里,那里映着跳动的烛火和他自己的影子。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探寻:“玉华……那你呢?你觉得……我选的这条路,荆棘密布,前路茫茫……能走得通吗?”
暮玉华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犹疑,唇边绽开一抹坚定而温柔的笑意:“路,从来都是人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你有这份心气,有这份担当,更有这么多愿意追随你、信任你的弟兄。只要守住心中的道义,行事光明磊落,不欺暗室,不昧良心……” 她微微倾身,声音轻而有力,“哪怕前方千难万险,我相信,你总能闯出一片属于海狮帮的天地来。而我……” 她眼波流转,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会一直站在这里,看着你,陪着你,走下去。”
暮玉华一番温言开解,如同春风化雨,将刘星雨心头郁结的阴霾驱散了大半。他此刻已全然抛开了方才与楚少羽争执的不快,脸上重新漾起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明亮与不羁。
他笑嘻嘻地凑近暮玉华,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有美人儿师傅在身边指点迷津,就算前路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徒儿我也浑身是劲,闯它一闯!” 他举起酒杯,朝着暮玉华潇洒一敬,“来,师傅!这一杯,敬你慧眼如炬,更敬你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豪气顿生。
暮玉华眼波流转,似嗔似喜地横了他一眼,那娇媚风情让烛火都仿佛摇曳生姿。她放下酒杯,神色却转回郑重:“莫要贫嘴。还有一事,那红芸,是‘恶狼’的女人。你前些日子在码头打伤了他手下得力干将,以‘恶狼’的脾性,此事绝难善了。”
刘星雨闻言,脸上笑容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愕然:“恶狼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