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让夏李心中涌起惊涛骇浪的,还是她听到了“秋橘”这个名字,并看见了明艳动人的秋橘。
其实,秋橘这个名字,并不能打动她分毫。
毕竟,这世界上,叫秋橘的人何曾少了。
只是,当秋橘从她的身前走过,竟然让她凭空生出一种亲切,甚至是一种依恋。
夏李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抚筝的手竟然忘记了合弦,哪怕只是一瞬,只是少了半个音符。
她知道,那一刻,她的心乱了。
为什么,在这千里之外,一个小镇的酒楼,都能遇上一个叫秋橘的让她有种异样心绪的姑娘?
一刹那,她尘封已久的心,便被打开了。
她的心,飞到了陇西,飞到了那个偏僻的小村子。
她曾经有个家。有父亲母亲,有姐姐,有妹妹。
本来,他们的生活过得好好地,父母疼她,姐姐让她,妹妹时刻都要黏着她。
可是,不知怎么,就来了土匪,抢了他们的粮食,抢走了她和妹妹喂养的白黑。
白黑是一只羊,只因它全身白毛,唯独头顶上有一簇黑毛,所以她和妹妹取名叫白黑。
牵走白黑的时候,她是要冲出去抢回来的,可是母亲死死抱住她,死死捂住她的嘴,她只好流着泪,眼睁睁地看着白黑消失在山道尽头。
再后来,又来过几拨土匪,家里能抢走的,几乎都抢绝了。
姐姐是叫春桃吧?对,春桃。
父亲给她们取名,不就是春桃、夏李、秋橘吗?春桃姐姐就是因为饿,去山里面找野果子,才被猛兽吃得只剩下一截腿,还连累得她也出不了门。
只剩下半截裤腿,她怎么穿?穿不了,又怎么出门?
后来,她在屋头遇到一个人。
那人给了她烧饼,还给了她一身衣服,问她愿不愿意跟着他走。她仅仅犹豫了一小会,就答应了,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夏李想着这些往事的时候,眼睛仅仅只是湿润了一下。
这么些年来,就是因为那块饼、那一身衣服,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担了多少惊,伤了多少心,她都不记得了。
唯一让夏李记忆犹新的是,就是在她十二三岁,被师父独自放在一片山野里,然后被一只饿豹盯住。
她又惊又怕,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她被饿豹扑倒后,她死死地用头抵住饿豹的脖子,为的就是不让它下口。
后来,又不知怎么搞的,她居然咬穿了饿豹的脖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饿豹一动不动,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师父才现身把她扶起。
而她的上下牙,竟然都合不拢了,足足过了半个月,才觉得那牙槽是她自己的。
自那以后,夏李再也没有哭过。遇到了困难,哪怕千难万难,她都从没有叫唤过别人。
再后来,师父也不教她了。
教她的人,已经变成了坤地使。
在好多人羡慕的目光中,她走进了一个壁垒森严的宽广寨子。
那寨子山连着山,水连着水,不知道有多宽广。
在那里,她遭受了更严苛的训练。
不仅仅有饿豹,更有猛虎、长蛇,还有那让人恶心的蛆虫,更有那挥舞着巨钳的火红色蚂蚁。
那蚂蚁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有一次,她掉进了蚂蚁堆,是司晨扔了一根绳子将她拉扯出来。
可是,她的身上已经爬满了火红的蚂蚁。
那蚂蚁的巨钳狠狠地扎在她的身上,也不管什么隐秘部位,反正哪里好下口就往哪里扎。
没办法,夏李只得搏命。
她听到身边有轰隆隆的声音,于是她急忙奔过去,哪知是一道四五十丈的悬崖,悬崖上有飞瀑,瀑下有深潭。夏李没有半点犹豫,飞身扑入深潭。
在她入水的一刹那,脸面与潭面相贴,竟然如同砸到生铁板上一样,让她眼前发黑,真的就是金星直冒。
尽管入了水,还是有少数蚂蚁没松口,继续扎。
附在身体表面的,自然被激流冲跑了。
可是,那几只狡猾的,竟然钻到隐秘之地,害得她在水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们弄出来。
当然,什么叫死无全尸?这些蚂蚁的下场就是死无全尸。
不,不是死无全尸,而是死无尸!
一只只蚂蚁都被夏李捻得粉碎,冲得无影无踪了。
好不容易从水潭中爬起来后,她和司晨面如死灰地躺在潭水边,足足三个时辰都没动一下。
累,实在是太累了!
怕,至今想起来都还后怕!
最终,和夏李一起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走入山寨的一伙人,足足四十个,年纪应该大小差不多,最终就只有她和司晨,还有一同授了牌的玉京子,三个人活了下来。
不幸的是,司晨还没有授上牌,就被视为谍子让乾天使亲自击杀了。
夏李的脑海中,至今只要听见雄鸡报晓,就会想到司晨,想到她至死都不曾瞑目的样子。
看着身子微微颤抖的张碧逸,夏李想到司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