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从哈迪斯露出的脸上抹过去,带下一点潮盐味。
他那终年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容,终于走出了阴影。
轮廓冷硬,皮肤像从石窟里拿出来的玉,瞳仁里有极细的灰火在燃。
他的鼻梁到唇角有一道很浅的旧痕,那是被泰坦王吞噬时,牙齿划过的疤痕。
他怔了一瞬。
冥界的寒意也收住了几分,地底的锁链像被人按住了暂停键。
宙斯也在这一瞬收了半截呼吸。
不是因为哈迪斯的兜帽掉了,而是因为那一剑太快。
快的不着痕迹,云淡风轻,似乎并没出全力。
一剑能让哈迪斯现出真容,连他这个神王也做不到。
哈迪斯的手背青筋起伏了一次,双股叉缓缓下压,那些链节像听到了命令,齐齐一沉,重新伏进影子里。
他开口,声音比先前更低,却带着一丝惊惧。
“你……你比那位还要可怕。”
他说的是至尊玉。
乘风收剑,淡漠一笑。
“冥王哈迪斯是吗?你遮遮盖盖的以为我会怕你吗?你为何要囚禁至尊玉?”
再次提起了至尊玉,这让哈迪斯想起那个黑发黑眼的面孔。
想起他与冥后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心中懊恼,话语像淬了冥界的冰,“那厮该被千刀万剐!”
话语砸在魂河黏稠的水汽里,连翻涌的血水都顿了顿。
他攥紧双股叉,瞳仁里的灰火窜高半寸。
显然,乘风的这番言语,戳中了他最不愿示人的痛处。
“是吗?”
乘风挑了挑眉,“他去你的冥界干什么?雷霆之锤可是在你手里?”
哈迪斯那阴沉的面孔微微一凝,“你说的雷霆之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够了,哈迪斯!”
宙斯猛地抬手,长矛指向半空,狂暴的轰鸣掩盖了冥河的低泣。
“此异灵比那个大圣还要妖邪,我们兄弟必须联手,为波塞冬挽回颜面。”
闻言,波塞冬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三叉戟在他肩头慢慢抬起,海啸的暗潮已在脚下蠢动。
“终于要动真格了么……”
他低语了一声,整片海域应声翻涌,巨浪如万军压境。
三主神的杀机,第一次真正汇聚在一起。
风声未至,矛光、戟影、叉影已先一步封锁了天地。
三柄神王之兵,带着岁月最深的神只意志,同时指向乘风之躯。
噬神长矛破空而下,矛锋携着震慑神魂的撕裂。
三叉戟掀起的海涛倒卷长天,仿佛一片海域被直接举起。
双股叉冷光一闪,背后万丈锁链齐齐浮动,似要把天地都拖入冥河。
霎那间,三柄武器,齐落!
乘风这次没退,也没再忍让,十二重楼里的狂暴能量顺着十拳剑的剑锋狂乱飙出。
第一剑,横挑。
“锵——!”
剑锋抹过,噬神长矛在空中被震出半丈火花,带着宙斯的怒力倒飞开去。
第二剑,直撩。
剑光如虹涌起,直接击上三叉戟的中脊。
“轰!”
海潮瞬息崩散,波塞冬身躯一震,三叉戟被震得倒退入浪涛中,竟未能压下。
第三剑,竖斩。
剑尖点在双股叉的齿口之间,重似山岳。
“哗!”
双股叉上缚魂锁链尽数倒卷,哈迪斯掌心一麻,双股叉被挑飞半空,兜头插进血河里,溅起腥红水雾。
三剑落,三器飞。
天地骤然一静。
三主神合力的威势,在这一瞬全都收敛。
宙斯握紧的虎口隐隐作痛,那柄沉睡千年的噬神长矛,竟在一息之间被震退。
他胸膛起伏,眼底第一次浮现出冷冽之外的慌意。
自己引以为傲的“神王之兵”,居然挡不住对方一剑。
波塞冬眉宇间暗潮涌动,掌心渗出细细水珠。本以为凭三神合力之重,应该能挽回颜面。
然而结果却比上次更惨烈,三柄神器,被三剑挑飞。
显然,上次他并未出全力。
哈迪斯的指节绷得死紧,血色的眸光骤然明灭。
双股叉插进血河时,他竟有一瞬恍惚,仿佛若非乘风收剑之时略有留情,自己的头颅已被那剑锋洞穿。
他一向阴鸷的心境,在此刻第一次泛起了名为“恐惧”的裂纹。
三人视线短暂交错,傲慢、忌惮、愤怒,在此刻纠缠成极致的压迫。
乘风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主神,声音如风过松梢。
“神王不过如此。尔等若不献上至尊玉与雷霆之锤,本邪灵自当以此剑锋,书写奥林匹斯诸神的黄昏。”
他的话音未落,天地之上,风云已然失色。
冥河翻涌,海潮倒卷,奥林匹斯之巅的光辉在雷霆中崩碎,宙斯的手臂缓缓抬起。
那柄噬神长矛已然在远方复位,而这一次,他没有再借兵器。
他的掌心,直接托起了闪耀到无法直视的光。
雷霆。
不是凡雷,不是战场上常见的神罚,而是压制众神灵力的罡雷。
天空为之破碎,电光如同神之长河,倾覆在三百丈的天幕。
“邪灵大胆!”
宙斯低语,声音却如同神谕,压得海潮与冥河一齐噤声。
“不要以为本神王奈何不了你,今日就让你葬在雷霆之下,颤抖吧!”
他指尖一抖,浩淼的雷光坠落。
“轰——!”
天地一瞬被白芒吞没,神与神之间的威势碾压,连空气都被瞬息蒸干。
大地崩塌,岩石化灰,虚空成片坍陷。
然,在这片毁灭的白光之中,一抹清辉骤然漾开。
并非烈焰,并非金光,是一片清冷的月色。
乘风的脚步未曾退半寸。
全身剑意内敛,十二重楼的真力反而在体内静寂无声,仿佛深潭。
下一息,月魂体被触发。
一圈圈清辉从他体表散出,最初只有三尺,随即蔓延开去。
三丈,十丈,百丈……直到三百丈。
那清辉宛如古月之轮,倒悬在天地之间。
它没有炽烈的杀机,也没有天地震荡的轰鸣。只是清辉熠熠。
“咝啦——!”
无尽的雷霆涌来,却在清辉下逐渐暗淡,声息消退。
如雪花坠入汪洋,瞬间熄灭。
整个天地,本该轰鸣万丈的雷海,竟彻底消失。
唯有月色,清冷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