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媳妇!
老者看着叶无名,认真道:“你是.......认真道吗?”
叶无名点头,“嗯。”
老者沉默了。
因为他发现,这个小家伙真的是认真的。
这小家伙不是在开玩笑。
老者有些好奇,“你有这个想法,真的只是因为叶天命前辈的缘故,还是......你自己也想娶个媳妇。”
叶无名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冲突。”
老者:“......”
叶无名问,“应该可以的吧?”
老者笑道:“当然可以.......不过,若是找一个比你......
春风又起,南渊的溪水比往年更清。晨雾未散,纸灯笼一盏接一盏浮在水面,随波轻荡,像无数颗不肯沉没的心。阿芽站在岸边,手中握着最后一盏灯,灯面写着两个字:“归途”。
她轻轻将灯放入水中,低语:“十年了,你们都还好吗?”
那灯缓缓漂远,融入一片微光之中。十七个孩子早已长大,有的去了西域教牧童识字,有的在东海上建起渡船站,接引迷航的孤魂;最小的那个如今已是守心堂最年轻的讲师,昨夜还在讲台上说:“我第一次点亮纸灯时才五岁,小阿姐说,只要心里有光,黑夜就不是黑夜。”
阿芽望着溪流尽头,忽然听见铃声。
不是风铃,也不是冰鸦传讯的寒响,而是那一枚铜铃??三年前李玄昭留下的那枚,此刻正悬在归心阁檐角,无风自动。
叮铃……
她心头一震。
这声音不对。它不单是响起,更像是回应。仿佛有人在极远处,也摇了一下同样的铃。
她快步上山,穿过竹林,踏入归心阁大殿。千菱正坐在廊下教学生调音,抬头见她神色异样,立刻放下短笛。
“你也听见了?”阿芽问。
千菱点头:“不止听见……我还‘感觉’到了。就像当年在北境雪原,冰鸦落肩那一刻。”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转身便往碑林而去。
十年间,石碑早已化为尘土,唯有一块青石残基仍立于泉畔,上面刻着最后消失的那句话:“从此以后,不再有守律者。只有,守心人。”可此刻,那石基竟泛出淡淡金光,如同血脉重新流动。
“信约真的结束了吗?”千菱轻声问。
话音未落,地面轻颤。泉水骤然翻涌,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模糊人影??不是李玄昭,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老者,白发如霜,眼中有星河流转。
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七锁已断,律链尽解,然人心之囚,并非皆因外力所缚。”
>“尚有一锁,藏于‘忘我境’。”
>“那是最初之地,亦是最终之关??当一个人彻底忘记自己是谁,连‘我在’都无法说出时,便是真正的湮灭。”
阿芽呼吸一滞:“还有人被困在那里?”
老者虚影缓缓点头:“三千年前,《新律》未成之时,已有先贤预见人心可被剥离。他们设下‘忘我境’,本为试验救赎可能,却反被律尊堂窃取,沦为终极牢笼。其中囚禁者,非仅失名、失情、失忆,更是被抽离‘自我认知’,如魂之灰烬,永堕虚无。”
千菱攥紧短笛:“为何现在才出现?”
“因唯有当天下万灯同亮,才有足够心火点燃通往忘我境的桥。”老者道,“而这桥,只能由三个名字共同踏出??叶无名、千菱、阿芽。”
风忽然停了。
连溪水都仿佛静止。
阿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纹深处似有微光游走。她想起十年前镜碎那夜,叶无名说过一句话,当时无人听清。后来千菱告诉她,他说的是:“我还欠一个人,一句‘我在’。”
“他早就知道。”阿芽喃喃。
千菱闭目感应片刻,忽而睁眼:“北境方向,寒溪村上空出现了逆雪??雪花向上飘,聚成一座桥形。村民们说,那是‘归忆谷’的记忆之路在延伸。”
“他在等我们。”阿芽坚定道,“这次,不能再让他一个人走完。”
***
三日后,极北冰原。
叶无名立于万丈冰崖之巅,面前是一片倒悬的雪海??雪花逆升,汇聚成一条横跨天际的银桥,通向云层深处某个看不见的入口。他肩上的背包破旧不堪,贴着那张褪色的纸灯笼,边缘已被风雪磨得发毛。
他知道这是什么。
三十年前,师父临终前画过一幅图:九重天外有门,名为“忘我之阈”。入者若不能在心镜前认出“我是谁”,便会永远迷失,成为支撑律法运转的“无名薪柴”??他们的痛苦化作能量,滋养《新律》的根系。
他曾以为那是传说。
直到妹妹被抓那夜,他在影司地库最底层,看见成千上万具透明躯壳悬浮在冰晶中,面容模糊,胸口铭刻一个符号:∞(无限)。
那是“永续供能者”的标记。
而今,那扇门正在开启。
他取出陶埙,吹出第一个音符。不是旋律,而是一声叹息般的气流,却让整座冰原微微震颤。
刹那间,三道光芒自不同方向破空而来。
西方,十二只冰鸦引路,千菱踏雪而行,手中短笛已换为一支通体幽蓝的骨笛??取自当年北境守护灵兽之骸,唯有觉醒百人心魂者方可驾驭。
南方,阿芽乘一叶纸舟顺溪北上,舟头燃着守心泉的金焰,十七名弟子紧随其后,每人胸前挂着一盏灯,灯芯跳动如心跳。
东方,东海渔村的渔民们自发组成灯阵,三百艘渔船排成“我在”二字,将最后的指引之力送往天际。
三股力量交汇于冰崖之上,汇入叶无名手中的埙。
他闭眼,再睁时,眼中已无悲喜,唯有清明。
“我去接她回来。”他说。
然后,一步踏入逆雪之桥。
***
忘我境,并非空间,而是一种状态。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一切皆由“认知”构成。你能想到什么,就会看见什么;你相信什么,就会成为什么。
叶无名刚踏入,便见四周浮现无数画面:
幼时妹妹抱着布娃娃笑;
老儒生递来归元露的手抖得厉害;
千菱在雪地里吹笛,睫毛结霜;
阿芽在泉中睁眼,发丝如藻浮动……
可这些都不是真实的他。它们只是记忆的碎片,拼凑不出完整的“我”。
一个声音响起:
>“你是谁?”
>
>“你说你叫叶无名,可‘无名’本就是不存在的名字。”
>“你救过万人,却从不留名。”
>“你走过万里,却从不归家。”
>“若你从未被记住,那你是否真的存在过?”
叶无名沉默。
他想回答,却发现喉咙干涩,连“我在”都说不出。
这时,远处传来笛声。
千菱的骨笛之声穿透虚妄,如利剑划开迷雾。紧接着,阿芽的声音响起,温柔却坚定:
>“你是那个在雪夜里背起受伤孩童的人。”
>“你是那个撕毁清心榜,把药塞进难民手中的男人。”
>“你是那个答应妹妹‘一定会来救你’,然后用了三十年寻找门扉的哥哥。”
>“你是叶无名。”
>“因为你选择无名,所以你才是你。”
一道光刺破混沌。
他跪倒在地,泪水滑落。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终于想起??他曾也是一个会害怕、会哭、会盼望回家的孩子。只是后来,太多人需要光,他就把自己烧成了火把。
“我是叶无名。”他低声说,“我不求被记住,但求不负所托。”
话音落下,前方虚空裂开一道门缝。
门内,坐着一个小女孩,蜷缩在冰台之上,头发苍白如雪,双眼紧闭,胸口烙印着“∞”符号。她的身体近乎透明,像是随时会消散。
“妹妹……”叶无名颤抖着伸出手。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整个忘我境剧烈震荡!
黑暗深处,浮现出另一道身影??身披黑袍,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手持一卷漆黑卷轴。
>“愚蠢。”那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你以为斩断律链,就能解放所有灵魂?”
>“《新律》真正的根基,从来不是条文,而是恐惧。”
>“恐惧让人不敢爱,不敢信,不敢说‘我在’。”
>“只要人心尚存畏惧,律尊之魂便永不灭亡。”
叶无名瞳孔骤缩:“你是……初代律尊?”
“我不是人。”黑影冷笑,“我是你们集体恐惧的化身??当第一个母亲因害怕孩子违律被杀而亲手掐断他的笑声时,我就诞生了。”
千菱与阿芽此时也已进入忘我境,闻言皆是一震。
原来如此。
律尊并非某个具体之人,而是千百年来人类因恐惧而自我压制的集合体。它借《新律》显形,以秩序之名行奴役之实。哪怕石碑崩解、牢狱焚毁,只要还有人因怕惹祸而不发声,因怕被弃而不敢爱,它就能重生。
“你想带她走?”黑影俯视叶无名,“可以。但代价是??你必须留下,成为新的薪柴,补全律链残缺。”
寂静。
叶无名低头看着妹妹瘦弱的手,又望向千菱与阿芽。
她们眼中没有催促,只有等待。
他知道,若他留下,或许能换回妹妹一人。但忘我境不会关闭,未来还会有无数人坠入此地。而一旦他成为薪柴,律尊将获得“自愿牺牲”的正当性,再度凝聚信仰。
他缓缓摇头。
“不。”
“我不会用沉默去换一个声音。”
他转头看向千菱:“你还记得那首曲子吗?《风吹不熄灯》的最初版本?”
千菱一怔,随即明白。
那是老儒生临死前口述的古调,据说源于上古守心者集会时的合唱,能唤醒最深层的共情。
她举起骨笛,深吸一口气,吹出第一个音。
阿芽同时取出铜铃,轻轻一摇。
叮铃……
叶无名则将陶埙贴在唇边,吹出低沉的和声。
三重旋律交织升腾,在虚空中形成一道螺旋光流,直指妹妹心口的烙印。
黑影怒吼:“你们疯了!这样会引爆所有薪柴残留意识!整个忘我境都会崩溃!”
“那就让它崩。”叶无名平静道,“总比让恐惧继续活着好。”
光流注入烙印,刹那间,千万道记忆洪流爆发!
那些曾被吞噬的灵魂纷纷显现:
有母亲抱着死去婴儿痛哭却被判“过度哀伤罪”而囚禁的医女;
有少年因梦见自由而被剜去双目的诗人;
有夫妻相拥取暖反遭拆散的难民……
他们齐声呐喊:
>“我在!”
>“我们都在!”
>“我们不愿再做薪柴!”
轰??!!!
忘我境开始崩塌。
黑影发出凄厉长啸,身躯寸寸龟裂,最终化为黑烟消散。
而在最后一瞬,叶无名抱住妹妹的身体,感受到她手指微弱地勾住了自己的衣角。
他还来不及欣喜,整个空间猛然塌陷。
“抓紧!”千菱大喊,扔出一根由笛声凝成的光索。
叶无名一手抱妹,一手抓住光索。阿芽咬破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符,唤来守心泉的最后一滴金露,护住三人神魂。
下一秒,天地归寂。
***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洒在脸上。
叶无名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寒溪村祠堂门前,身边是昏睡的妹妹,脸色虽苍白,但呼吸平稳。千菱与阿芽伏在一旁,疲惫至极。
村长带着村民围上来,有人端来热汤,有人默默点燃蜡烛。
清明将至,小白花开满山坡。
三天后,妹妹醒来。
她不会说话,也不记得过去,但她总会盯着天空看,尤其喜欢风铃声。每当阿芽摇铃,她就会微笑,伸手模仿画画的动作。
千菱试探着递给她一支炭笔。
她在纸上画了一幅画:两个孩子牵着手,站在大火中,外面站着许多人,手里举着灯。
阿芽哽咽:“她说的是那一夜……影司放火烧村,我们都没能救所有人……但她记得,有人来了。”
叶无名蹲在她面前,轻声问:“你还恨吗?”
她摇头,然后指着自己的心,又指向他,写下两个字:
>**光。暖。**
那一刻,所有人都哭了。
***
一年后,春。
新的学堂建成,取名“启心院”。课程不再只是倾听与表达,更增加了“面对恐惧”的训练??如何在威胁面前不说谎,如何在孤立中坚持说真话,如何在绝望里依然相信“我在”。
叶无名留在村里教书,每天背着妹妹晒太阳。孩子们都喜欢围着他转,问他各种问题。
“守律者是什么样的人?”
他想了想,说:“就是明知道灯可能会被风吹灭,还是愿意点起来的人。”
“那你是不是最厉害的守律者?”
他笑了:“不。最厉害的,是那个第一次点亮纸灯的小女孩。”
妹妹如今已能简单写字,常悄悄画下大家的模样。她给每个人的画像旁边都写了一个词:
-阿芽:**娘**
-千菱:**歌**
-村长:**树**(像大树一样保护所有人)
-叶无名:**桥**
有人问她为什么。
她写道:“哥哥把我从黑里背出来。他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桥。”
叶无名看到这句话时,正在院子里修补篱笆。他停下动作,抬头望天。
风起了,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他忽然觉得,这一生跋涉千里,穿越生死,或许只是为了这一刻的宁静。
不是胜利,不是荣耀,而是??
有人记得你曾带来光。
***
十年后的又一个春天,南渊溪畔。
一位盲眼老人坐在石边,怀里抱着孙儿,轻声讲述:
“从前有个男人,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但他走过的地方,总有人重新学会流泪。”
“有个女子,用一支短笛唤醒沉睡的心。”
“还有个姑娘,天天熬药,收留无家的孩子。”
“他们说,只要有人说‘我在’,世界就不会彻底黑暗。”
孩子仰头问:“爷爷,他们是神仙吗?”
老人笑着摇头:“不,他们是普通人。”
“只是在别人熄灯的时候,选择了点亮。”
远处,一群少年正将纸灯笼放入溪流。每一盏灯下都压着一封信,寄往未知的远方。
其中一盏灯飘得特别远,灯面映着朝阳,写着一行小字:
>**我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