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赢京城。
“又下雪了!”
和那年京城分别的雪一样。
凌书墨一身白素色,布衣棉衫,揉了揉额角,缓缓睁开眼。
天降清幽雪,跟着火焰般的梅花花瓣似的,顺风而下。
半年了,他参加那场“韩妙染”尸体的火化已经过去整整半年。
当时看到那具面目全非尸体的时候,对他的打击太大,当众折笔断丹青!
就算发现那尸体不是本人,他从小到大唯一的知己好友也消失了,生死未卜……
七岁到十五岁,整整八年他们常常形影不离,还是第一次分开那么久。
再没有人和他一起秉烛夜月,作画谈心。
于是,他辞了刚考上没多久的画官,不顾一切离开画院,封了笔。
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到逐渐的麻木,理智看待。
假如不是凌书墨从小被父亲教养的情绪稳定,能克制得体的控制自己,怕不是早就癫狂。
“大哥,你真的要回蔡州?”
凌翰看着正在往马车上搬的东西,问道。
凌书墨的东西不多,没有了知己再也不想作画,便想着回去老家。
“知己不再,丹青无意,京城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
凌书墨微微抬头,眼里似乎迷茫更多。
月白兄已经不在他身边了,没有人再和他一起谈诗论画……
此刻,他手中的几个卷轴突然不慎的抖了一下。
“糟了!”
一下惊愕的赶紧去拾。
原本迷茫的目光赫然定睛,看着摊开的,差点躺在地上的《咏梅图》。
目光所及,画上的每一个手指痕迹印记都曾让他心生钦佩。
那是韩妙染在他考宫廷画师的时候,亲手用手指痕画来赠给他的。
可惜,画还在人却不在了……
虽然过了很久,甚至当时这种行为还被洛文祺笑。
但是如今看到这幅画,仍然那般温暖,亲切。
上面题字还是当初韩妙染给他写的。
“梅开五福,折桂蟾宫。贺子辰兄。”
凌书墨无意识的念出声来,这几个字悄然刺痛了一下。
凌翰闻言,忙的帮人卷画,诧异道:“大哥,这不是科举金榜题名的贺词吗?你怎么突然念这个?”
在韩妙染的心里,是把凌书墨考画官和考科举当作同等重要的事情。
凌书墨的手悄然握紧卷轴,玉颊微微发白,轻抚“月白”印鉴的字。
年近七十的父亲的心愿是中举,韩妙染曾经也放弃了科举陪自己考画官。
他本来就对未来不知如何打算……
月白兄曾对他说:“人生在世,不拘天地,随心而已。”
凌书墨看着落梅指图深深闭眼,仿佛看到说话人身影,心根无法拔除。
“子桓,我决定不回去了,读书考科举。”
“啊?”
好像对方不管在或不在,都能在任何时候影响自己。
……
第二天,凌书墨便开始整理诗书,开始备考。
凌翰和洛文祺对此觉得甚好。
年近七十,身体无法科考的凌父,也对此满意极了。
毕竟,这样他就可以把失去毕生知己悲痛按下,转移心思在他处。
是夜,凌书墨一面念书,一面寻着韩妙染所有遗落民间的画作。
韩妙染……
他将这个毕生知己的名字牢记在心,既怕自己记得,又怕自己忘记。
时光翩然,三年岁月尽散。
朝廷放榜当天便通知凌书墨,满街报喜锣响。
高中这天,他平静的看着加盖官印的文书,却深感无人分享喜悦,心中戚戚。
然而,他还未回神,便见父亲气血上涌,喜极而窒倒在自己面前。
“子辰,你做的甚好……”
凌书墨怔了一怔,再扶起人时,眼中看到的已经是因他高中喜悦衰竭而死的父亲。
母亲恸哭流涕 ,整个人空洞失神的坐在房里几日不吃不喝。
他只能抱着年幼的凌翰靠在房里,做饭洗衣宽慰母亲。
看着墙上挂的梅花图画卷。
恍然记起自己每次坚持不下去,月白兄坐在他的对面,一遍又一遍的宽慰,鼓励他。
没有人听他诉,不禁黯然神伤……
朝廷派下任命书,做地方县令。
接下来,凌书墨不得不将身体弱的凌翰寄养在洛文祺那里,带着母亲赴任。
这一路颠簸,母亲因父亲说去世郁郁寡欢,竟然在一年内过世。
身边无人,凌书墨只能独自火化,捧着一坛骨灰。
这三年,他面对父丧母死,知己生死未卜。
那是他第一次喝酒,在县衙内恸哭。
夜里的凉风吹过……
青丝发间染愁绪,哪管杜康醉人心。
为何上天要将他身边重要之人,一一夺走!
凌书墨看着手中酒,然后恍惚的回屋躺下。
他记得很久之前,那时候月白兄和自己年纪还小,他每次被父亲责骂了对方都会陪他……
每次,遇到挫折都能看到其晃着小白牙帮他……
可如今,他如此失意,身边却无人,只能看画,睹物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