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珏几乎是跑着出了钟离家大宅,朝着云家的方向疾步而去。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在他因急切而发烫的脸上,稍稍缓解了那份焦灼。
他抄了近路,穿过村子中心的打谷场。平日里这里总是堆着草垛,晒着粮食,今日却围了一群人,吵吵嚷嚷,哭声骂声混杂在一起,格外刺耳。
钟离珏本不想理会,一心只想快点见到云洛曦。
可人群缝隙中,他无意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就站在人群外围,正静静地看着里面。
是云姑娘!
他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她怎么会在这里?这种混乱的场面……
他下意识就想挤过去,将她护在身后,免得被冲撞。
“你个丧门星!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还有脸哭?我们老柳家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一个干瘦的老婆子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地上跪着的妇人脸上。
那妇人怀里紧紧抱着五个女娃,最大的有八九岁,最小的约莫两三个月,六人哭得浑身发抖,头发散乱,衣衫上也沾了尘土。
“娘!求求您,别赶我们走……她们都是柳家的孩子啊……她们可怎么活啊?”妇人声音嘶哑,绝望地哀求。
“活?赔钱货怎么活关我们什么事?你既生不出儿子,就休占着窝!我儿已经写了休书,你快滚回你娘家去!”
老婆子旁边站着一个面色黝黑、眼神躲闪的汉子,想必就是那妇人的丈夫,此刻却一言不发,任由自己老娘辱骂妻女。
而另一边,几个看起来是妇人娘家的人,脸色也同样难看。
一个老汉跺着脚骂:“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生了五个都生不出带把的,我们老张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两个年轻些的男人,似是妇人的兄弟,更是满脸嫌恶:“就是!赶紧跟你男人回去磕头认错,求他们别休你!我们家可没多余的口粮养你们这几个吃白饭的!”
那妇人被夫家和娘家两面夹击,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她看着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儿,又看看周围冷漠或厌弃的视线,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啊——”
“都是我的错,我死,我去死,我只求我死了以后,你们能看在一条人命的份上,给我的孩子们一口饭吃,我不阻拦你们另娶!”
说着,她放下怀中襁褓,竟猛地站起身,冲旁边的大榕树干撞去!
“啊!”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钟离珏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就要冲过去阻拦。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那妇人绝望地撞向榕树的瞬间,两道身影迅疾如风般挡在了前面!
是云剑和云砚!
云砚反应极快,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衫,云剑同时抓住另一边,粗布衣衫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柔软的网。
妇人“砰”地一声撞在衣衫上,力道被卸去大半,踉跄着向后倒去,人群里五个孩子吓得哭声更厉。
周围人都被吓坏了。
眼看着女人还要寻死,云母和周秀娘一人拉着她一条胳膊。
“放开我!让我去死!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妇人崩溃地哭喊挣扎。
“胡闹!”云母低喝一声,“命是你自己的,为几句混账话糟践自己,孩子们怎么办?”
周秀娘也劝道:“嫂子,万事好商量,别做傻事。”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静了一瞬,随即议论声更大了。
那老婆子见人寻死,非但没有后怕,反而跳脚骂得更凶:“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的!她是我老柳家的人,要死要活轮得到你们云家插手?让她死!死了干净!省得碍眼!”
云洛曦原本静立一旁,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此刻,她缓缓走上前。
她步履从容,裙裾微动,周遭的嘈杂仿佛在她周身静止了。
她目光扫过撒泼的柳婆子、懦弱的柳家汉子,又扫过那几位面黑如铁的张家男人,最后落在那位险些香消玉殒的妇人身上,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寻死觅活,是最蠢的法子。死了,你的女儿们就能活?还是你觉得,你的命就值她们未来可能得到的一口馊饭?”
那妇人哭声一噎,茫然又绝望地看着她。
柳老婆子立刻调转枪头:“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侯府回来的大小姐!怎么?锦衣玉食吃多了,跑来对我们穷苦人家指手画脚?你懂什么!我们家的闲事要你管?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死了干净!省得浪费粮食!”
云洛曦却不理她,反而将目光投向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问你们个事儿。家里养鸡,是养公鸡多,还是养母鸡多?”
众人皆是一愣,不明白这仙女似的姑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有人下意识答道:“自然是母鸡!”
“为何?”
“母鸡能下蛋啊!”
“对啊,鸡蛋能卖钱,能孵小鸡,还能自己吃,公鸡除了打鸣吃肉,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