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去年春恨却来时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齐瑜篇·五 此心安处是吾乡
    说起来,殿下出宫回府有两个契机:一是我陪她在慈宁宫待了半年,功课荒废,太后劝她继续和我在宫里长居,殿下婉拒,她始终不肯将我留在宫里;二是神武七年秋,太后的母亲在金陵仙逝,太后凤体欠安,殿下便带着我前往金陵代表皇帝和太后吊唁,顺便也暂时远离那片伤心之地。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京城,对什么事物都感到格外新鲜,殿下她不仅告诉我一路上的风土人情,更开始教导我识人之术、驭人之能。

    抵达金陵,刺史率部下在城头跪迎,殿下没有多说,便匆匆赶往安王府邸吊唁她老夫人。

    殿下的外祖母姓徐,享年七十有余,是太后的嫡母,然实际上并无血缘关系,殿下把礼节做到位即可。

    她的舅舅安王晏渠与舅母徐夫人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了,他们二人只有两个女儿,爵位后继无人,皇帝便封了两个表姊妹为郡主。

    长女晏郗,年二十四,与殿下同岁,性子沉稳,却一直不愿嫁人,励志要读遍医书,行医救人,做天底下最出色的大夫。

    次女晏陵,年十五,名字还是太后所赐,性格古灵精怪,喜欢跟在姐姐身后做她的跟班。

    两个女儿都古怪得很,但国舅爷夫妻俩似乎是看多了家族兴衰枯荣,只任由后人去了。

    从此之后,我和晏家双姝建立了长达一生的友谊,每月会固定书信联系。其实,我倒是十分羡慕这种没有被寄予厚望的人生,可惜殿下依旧是不肯“放过我”,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思考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探究起无人相告的身世之谜。

    两个月后回到京城已是临近新春,殿下与皇帝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一家子常聚在凤仪宫陪太后闲聊。太子齐绍快到三岁,已会牙牙学语、有模有样地说上两句了,皇次子齐朝与皇长女兰陵公主齐晚,不知是继承了谁的丹凤眼,胖胖嘟嘟的,穿上红棕色的锦衣,活脱脱像两只发腮了的小狐狸。

    后来也事实证明,二人的确如同狐狸一样狡猾。

    幼妙今年及笄,已是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被太后培养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又不失活泼率真的一面,在皇帝不在的时候,经常能讲个笑话逗乐大家。

    姨母想为她安排一门好婚事,却被幼妙所婉拒,她称自己只想侍奉在太后身边,待太后千秋后,做一名女史即可,不愿出宫嫁人。姨母听后只好作罢,太后却是十分欣慰她的决定。

    这两年不是什么好年份,殿下认识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先是姑父,再是徐老夫人,如今刚过新春,本来以为是新年新气象,结果又传来宁国公去世的消息。

    传出消息时,宫中正是元宵家宴,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怔,姨母更是险些晕了过去,我突然反应过来,原来宁国公是姨母的祖父,这么说来,这个老头岂不也是我的曾外祖父?

    我不知道我这位曾外祖父是什么大人物,只知道他要厉害到皇帝亲自携姨母登门祭奠、加以安抚沈家。殿下解释说,他是当年陛下夺嫡的首功重臣,前几年从宰相之位上荣休,现在是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外祖父做宰相。

    不久后,我同殿下去宁国府吊唁,那是我第一次去那个地方,里面弯弯绕绕,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头。拜完后,外祖父和两个舅舅也盯了我许久,我亦是反盯着他们,心想,当年母亲在世时,怎么没见他们来看过一次?

    大舅舅沈横渡蹲下来与我交谈,语言温和,问了几句后突然如鲠在喉,缓了缓后,落寞地对着二舅舅沈横江笑道,

    “她不像大姐姐,她像她父亲……”

    “好了,”殿下冷冰冰地打断了他们,“这孩子是我从外头捡的,与宁国公府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几位沈大人也不想永安大长公主背上包庇逆臣的罪名吧?”

    “多谢元王殿下,我等知晓,对殿下恩情必当铭记于心”大舅舅对殿下毕恭毕敬地谢道。

    我好奇地问,“什么逆臣?”

    殿下微微一愣,没有回答我。

    正午,我和殿下被请到后院休息,我突发奇想,想要看看母亲和姨母在闺阁时的卧房,殿下同意了。

    其实卧室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依旧保留着她们未出嫁时的旧貌,而我来此,也只是想从中窥见二人少女的模样,房间内怡然自得、精致华美的装饰似乎也应证着她们无忧无虑的童年。

    然而一个已经魂归九泉,另一个也已注定好要被困在深宫中一生一世了。

    曾外祖父薨后,皇帝罢朝七天,除了亲自登门悼其哀思,更下令宗亲王侯为他抬棺,葬入皇陵旁,极尽哀荣。

    ……

    炉火渐黯,庭外风雪依旧,簌簌落雪声衬得室内更显岑寂,我望着杯中冷酒,若干年前的哀恸穿透时光,沉沉压上心头。

    神武九年,瓦剌内乱。

    早在神武三年,我还没有被殿下领回之时,当时的瓦剌王贺兰·奥斯尔就意外薨逝,瓦剌王后为皇帝的长姊舜华长公主齐明,扶持其长子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