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片碎叶刮擦剑鞘,混在齐整的步伐声中在昭通国王宫内响个不停。
高高的宫墙被夜灯照亮,一片叶挣脱树梢。
整座王宫灯火通明无一暗处。
如今的王上是生怕有了刺客,便是睡觉都要亮着灯才行。否则他怕……
床纱后阴影斑驳,王上的梦魇照在红墙上,好似无数人在血泊中走动。
当年杨暮客打这儿过,给王孙占卦。是个歹命的卦象。
果如杨暮客所料,老国王本要传位给王孙,但王孙大病一场。便领着孙儿去周上国寻医去了。当今国王仁德……容得他们,并未差遣兵将去追。
但在他梦里,苦等着老国王和侄儿枉死的消息。
寝宫外头有脚步声,熟睡的国王眉头紧锁。
小太监对着一个老道士恭恭敬敬道,“刘道长,王上已经歇息。您明日再来吧。”
刘启明探头看看里面,点点头,挪步离开。
在这王宫里就这一点麻烦,不能随意施展术法。省得触碰了人间大阵。
刘启明如今领了一个国师的名号,从国神观那头抢来了祭天仪轨的活计。宫中旁人都不知他是修士,独有昭通王知根知底。他把昭通王当成了自己的有缘人,要借人道香火给自己延寿。
世上之人都知晓,修士干涉人道是要遭报应的。现世报谁人都躲不过。
尤其此人证真已久,如何不知?
但证真与真人之间如有天谴。
他破境遥遥无期,眼见寿终。便是一句不得已,入邪了。而且他心甘情愿,入邪也就入邪了,花花世界,他想多看看。
秋祭的贡品已经运抵宫中,刘启明本意是去问问王上,是否要尝鲜。但那憨货睡了,这贡品贫道先享用一些,验验姿色。
刘启明回到明光殿,招呼徒儿。
“先给为师放些血来尝尝,若是不干净,怕也借不来多少气运。”
“徒儿领命。”
国神观中。
杨暮客既然心有定策,便问国神,“当年天妖凫傒来此,可知后来踪迹?”
国神摇头不敢言声。
杨暮客便继续问,“昭通国有了邪修,那云鼎观当今可有人言声?”
云鼎观乃是富商供奉,扶礼观的俗道别院。
国神依旧摇头不言声。
杨暮客指着外头坤道精舍,“你们是春兰藏起来,让那邪修找不见?”
国神笑着连连点头。
杨暮客这下总算理清了原委。根子依旧在他身上。只因和他紫明有关,扶礼观便不想管。好在国神观把人藏起来,没让邪修拿去当了血食。
小道士敬上香火,从容而去。秋风卷起落叶,吹得漫天都是。
第二日天明。
杨暮客领着蔡鹮直奔云鼎观,这一回,是大大方方登门造访。
二人声称来自万泽大州上清门道观,出海云游,于云鼎观挂单借宿。
途中杨暮客发问,“请问道友,听闻昭通国灯会繁华,今秋可是还有举办啊?”
云鼎观的小道士得意洋洋,“自是有的,待两日后。河边集市尔等去看。咱们此地虽比不得中州繁华,但如今那边战火纷飞,想来再没功夫弄什么夜集。来我西耀灵州,头一站也叫尔等涨涨见识。”
“多谢道友告知,两日后贫道定然去见识一番。”
精舍中安定下来后,杨暮客领着蔡鹮以游览的名义,绕着王宫转了一圈儿。
“道爷,您找什么呢?”
“找尸体。”
蔡鹮暗恼,“把话说清楚。没头没尾地。”
杨暮客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宫墙,“这王宫煞气成云,透着一股血腥味。几年间不知死了多少人。王宫里定是要个干净,否则臭气熏天,那是王上的居所吗?那便成了厕所。”
蔡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您掐算一下不就找到了?怎地还满街乱窜?”
小道士嘿笑一声,“就算是天上的仙人来了,他也要学着贫道这样去找。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卜算天机,那才是吃饱了撑得。”
说着杨暮客拉着蔡鹮越过一道高墙,来到一处王宫园林。
秋日花香,一片花海开得茂盛。
杨暮客捻个御土诀,地面翻开,露出些许白骨。
蔡鹮惊讶,“您怎么找见的?”
“闻的。”
“您是狗鼻子吗?”
“狗鼻子都没贫道灵。贫道闻的是因果的气息。”
杨暮客确实闻的不是腐尸的味道,他闻的是那血腥煞气的味道。过往他能闻见生魂的味儿,如今也能区分煞气的味儿了。
俩道士静静观看白骨。
蔡鹮得意地说,“这是个女子。盆骨比男子宽。”
杨暮客瞥她一眼,“人家个儿比你高。”
蔡鹮使劲捶他一下,“你到底要看什么?”
杨暮客指着土坑里的头发,发饰还没有腐朽。
“贫道也瞧出来这是个女子,不必去看盆骨耻骨。而且贫道还瞧出来,她生前并未被割肉。因为骨骼腐败颜色均匀,没有刀伤。但肋骨处有一个器物留下的痕迹。”
说着杨暮客捏着鼻子蹲下去,仔细查看那肋骨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