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刘休景的哭声总算歇了,却又开始折腾着不肯睡。
罗浅浅守在廊下,听着里间蓝生哄人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出来,什么“殿下您看这琉璃灯多亮”“奴婢给您讲个打虎的故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捏了捏发酸的脖颈,路淑媛也真是的,偏要把她和蓝生凑,这不就是来受这份罪的么。
“咚”的一声闷响,跟着是蓝生哎哟一声低呼。罗浅浅掀了帘子进去,就见小皇子把玉枕扔在了地上,自己缩在床角,眼圈红得像兔子,嘴里嘟囔着:“我不要睡这里……床硬……”
钱蓝生正蹲在地上捡玉枕,见她进来,苦着脸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快来搭把手。
罗浅浅没理他,径直走到床边,弯腰捡起玉枕往床头一放,声音平平的:“殿下,这床是铺了三层棉褥的,比您原来宫里的还软和。”
刘休景扁着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我要阿母给我唱眠儿歌……你们都不会……”说着,小腿一蹬,把盖在身上的云锦被踹到了地上。
罗浅浅站在床边没动,听着小皇子抽抽噎噎的哭腔,她瞥了眼地上散落的锦被和玉枕,又看了看缩在床角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的刘休景,终是弯腰捡起被子,抖了抖上面的褶皱。
“浅浅,你看这……”钱蓝生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额角的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滑,“再折腾下去,明儿起不来,淑媛娘娘又该问话了。”
罗浅浅往床那边瞥了眼,刘休景正偷偷抬眼瞅她们,见她看过来,赶紧又把脸埋回去,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她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着小春用口型无声地说:“能怎么办?哭累了自会睡。”
话音刚落,床上传来“咚”一声,刘休景不知怎么滚到了床沿,眼看就要掉下去。小春眼疾手快扑过去捞住,怀里的小身子却猛地挣起来,哭得撕心裂肺:“放开我!我要去找阿父!阿父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的小祖宗,这深更半夜的,哪儿去找啊?”蓝生急得直跺脚,转头对罗浅浅苦着脸,“要不……咱去求淑媛娘娘?”
罗浅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声音压得极低:“求?淑媛娘娘刚歇下,你去扰了她的觉”她顿了顿,瞥见小皇子正竖着耳朵听,故意放缓了语气,“再者说,殿下是懂事的孩子,知道什么时节该做什么事,对吧?”
刘休景被她那句“懂事的孩子”堵了下,哭声稍歇,却还是梗着脖子:“我不懂!我只要阿母给我盖被子……她盖的被子有太阳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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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里间终于没了声息。
罗浅浅隔着帐子望进去,月光从窗棂漏进来,正照在刘休景汗津津的额头上。小家伙大概是哭累了,嘴角还撇着,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像沾了露水的蝶翅,呼吸倒匀了。她这才松了口气,退到外间时,腿都有些发飘。
钱蓝生正守在门边打哈欠,见她出来,赶紧凑过来,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小殿下可算睡了”
罗浅浅靠在廊柱上,揉着发酸的腰,夜风一吹,后颈的汗凉得人一哆嗦。“我看是故意折腾人。”她瞥了眼里间的方向,眼底带着点无奈,“三层棉褥还嫌硬。”
“谁说不是呢。”钱蓝生苦着脸,从怀里摸出块帕子擦汗,“方才他哭着要找主上,那嗓子亮的,我都怕惊动了前殿。淑媛娘娘也是,偏把这活儿派给咱们,这哪是伺候殿下,分明是受刑。”
罗浅浅没接话,方才刘休景缩在床角时,那模样倒真像只离了窝的小兽。她心里其实有点软,可转念想起这小祖宗把玉枕扔在地上时的蛮横,那点心软又散了。
“罢了,总算能歇会儿。”她直起身,拍了拍钱蓝生的胳膊。“我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