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房间里安静得几乎能听到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饶使是最为沉稳的黎塞留公爵此刻也眯紧了眼睛,扶着权杖的右手在微微颤抖。
倘若波拿巴最终离开了法兰西岛,黎塞留派系在凡尔赛宫廷内自然是少了一大劲敌。
奥尔良摄政公此时也不自觉地捏了把汗,虽说自己的继承人曾不止一次地向自己推荐这个年轻人,甚至有打算在将来率领整个奥尔良家族与其合作。
但这一切计划的前提都只有一个,这个年轻人拥有成为奥尔良家族盟友的价值——在宫廷中、在下一任国王面前的影响力。
单单凭借科西嘉王国首相的身份,是不足以让奥尔良家族与其统一战线的。
诚然,大法官的主张中存在的争议不在少数:
比如劳伦斯虽然是在紧急状况下接替了保利的职位,但也的确经过了当时科西嘉议会的全体承认,这种情况下的任期该怎么计算,就连当时的科西嘉共和国宪法中都没有明确规定。
但在场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在乎这些,国王陛下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借口而已。
况且不论是谁,在仓促之间同一位法兰西大法官辩论法理都绝对是愚蠢的。
劳伦斯面色一片平静,抬头看向莫普大法官,轻轻点头示意,他也理解这位盟友这次不过是做了一回国王的黑手套而已。
而他也根本不打算从法条上进行任何申辩,此刻的一切申辩毋庸置疑都是毫无意义的。
哪怕自己真的舌灿莲花,将莫普大法官辩得哑口无言,也无非是让国王恼怒地更换一个借口罢了。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劳伦斯。”
路易十五的语气稍显急促:
“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意大利的民众,我也深感理解,我会允许你在参加我的加冕仪式之后马上返回科西嘉去准备你的选举...”
当然,每个人都很清楚,如此行为的代价就是波拿巴恐怕今生都不会再有回到巴黎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众人紧张而期待,就如同皇家歌剧院里等待着压轴大戏的观众一般。
“陛下...”
终于,在沉思良久之后,劳伦斯忽然单膝下跪,开口道:
“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更以王储殿下相托,如此重任,臣下夙兴夜寐,唯恐不称其职,今陛下抱恙,正是臣下尽心竭虑为陛下分忧之际,我劳伦斯·波拿巴愿遵王命,全心全意,辅佐殿下,至死不渝。”
尘埃落定了吗...?!
困扰国王足足半年之久的难题,就这样在谈笑风生之间解决了。
劳伦斯·波拿巴最终还是放弃了科西嘉的穷乡僻壤,选择了凡尔赛的琼楼玉宇。
黎塞留公爵微微眯眼,轻轻摩挲着手上的戒指,不动声色。
奥尔良摄政公与莫普大法官则是不禁连连点头,对于他们来说,真正有价值的盟友是留在巴黎的劳伦斯·波拿巴,而不是远在边疆的科西嘉王国首相。
而最为激动的,莫过于床榻之上的国王陛下。
只见路易十五一把坐起身,轻轻拨开床边的白纱,露出了半张憔悴消瘦而狰狞恐怖的面孔:
“好,很好,劳伦斯,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起来吧,快起来吧。”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波拿巴这一隐患,这绝对是路易十五几个月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很正确的选择,波拿巴阁下。”奥尔良摄政公点头附和道。
“王储殿下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的。”莫普大法官也一改方才严肃的神情笑了起来。
“嘁...”艾吉永公爵咬了咬牙,很是不悦地嘁了一声。
黎塞留公爵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劳伦斯点了两下头,丝毫看不透他那和善的微笑下隐藏着什么心思。
而作为众人的焦点,劳伦斯却是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地板,没有去回应任何人的目光与言语。
顺从地将属于自己的权柄乖乖交出?
开什么玩笑!
对他而言,这根本不是什么二选一的断舍离。
这是一场豪赌。
以自己的政治生涯乃至于性命为筹码,只为换得那通往最高权力的一线生机。
答应路易十五放弃参加下一届首相选举,无非也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时间的发条已经开始转动。
在今年的十一月,自己的任期结束之前,一切都必将见个分晓。
...
“呵呵呵...”
路易十五满意地笑了起来,迫不及待道:
“既然这样,亲爱的劳伦斯,我很期待你能够尽快发布一份宣布放弃参加下一届选举的声明,如何?”
“我十分愿意,陛下。”
劳伦斯略一思索,立马故作为难道:
“只是我必须提醒您,这样有些不妥。”
倘若现在发布放弃选举的声明,自己在科西嘉本土的势力靠着民意支持并不会有太大的动摇,但自己作为科西嘉首相在法兰西的影响力只怕会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