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飞舟撕开星幕,以光痕残影掠过无垠的黑暗。玄窗之外,是流云星域亘古沉默的喧嚣,亿万星辰或垂垂老矣,坍缩成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窟窿,或初生牛犊,喷薄着灼烈到近乎狂暴的能量潮犊,将冰冷的真空渲染得光怪陆离。它们密集地堆叠在这片星域的核心边缘,像一片被神灵肆意挥洒、凝固于永恒之中的宝石尘埃,璀璨,致命,且遥不可及。
光速半年的航行,甚至未能穿透这片星域辽阔躯干的十分之一,唯有借助古老阵法撕裂维度进行的空间跳跃,才堪堪抵达这星辰坟场与摇篮交织的奇诡之地。
张诚君静立窗边,身形挺拔如孤峰绝仞,倒映着星河流转的眸子里,却无半分旅人该有的惊叹或迷醉。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中,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凝重与冰封的沉寂。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玄窗框架上叩击,节奏与心脏搏动、与周身灵元流转隐隐相合,每一次轻叩,都引得周遭极细微的法则丝线为之震颤低鸣。
羽仙门的其他弟子们挤在宽阔的舷窗周围,欢声笑语,指点着窗外瑰丽至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星云画卷,惊叹于某颗双星系统缠绕共舞的奇景,或是对一颗即将爆裂的超新星残骸发出唏嘘。青春与活力在他们身上流淌,仿佛这无尽航程并非苦修,而是一场梦幻的远征。
然而,在这艘飞舟的核心区域,气氛却凝滞如万载玄冰。
神龙敖天与敖荒并肩而坐,周身隐有淡金色的龙威氤氲,他们的视线虽也落在星空,却锐利如刀,不断剖析着掠过星辰的灵力属性与潜在危险,古老的传承记忆让他们对宇宙的壮丽背后所隐藏的杀机有着更深刻的认知。蛟海沉默寡言,黝黑的皮肤下肌肉虬结,如同蓄势待发的礁石,感应着虚空深处可能存在的暗流与孽兽。白虎少主伏在软垫上,看似假寐,实则每一次呼吸都牵引着庚金煞气,爪牙微露寒光,而他们的父母则在旁边修炼。麒麟少主指尖一枚玉简明灭不定,推演着前路吉凶。便是最跳脱的灵豹小黑,此刻也安静地蜷在角落,碧绿的瞳仁里闪烁着不属于它这个年纪的警觉与深思。
他们皆是神兽灵兽后裔,血脉深处烙印着对浩瀚宇宙的敬畏与本能的不安。这绚烂星空于他们而言,非是风景,而是布满了无形陷阱与古老敌意的狩猎场。
“降落休整。”张诚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一切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敲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前方褐绿色星辰,灵力反应中等,有大气层,暂未侦测到极端危险波动。”
飞舟发出低沉的嗡鸣,调整姿态,撕裂那层稀薄却色彩斑斓的大气,如同利刃切入一块微微腐败 yet 依旧润泽的翡翠。
剧烈的摩擦使得舷窗泛起红热,外界景象扭曲变形。片刻后,飞舟平稳悬停,最终降临在一座孤傲耸立、直插云端的黑色山峰之巅。狂风立刻裹挟着陌生星辰的气息涌入——那是浓烈到刺鼻的草木腥气,混合着某种从未嗅闻过的、甜腻中带着铁锈味的土壤芬芳,以及…一丝极淡,却瞬间挑动了所有非人存在神经的野蛮妖气。
山峰之下,是无边无际、色彩诡异的原始丛林。褐绿色的苔藓与藤蔓覆盖了目力所及的一切,参天巨木的形态扭曲怪异,枝叶间流淌着磷火般的幽光。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体形庞大如山的黑影在缓慢移动,发出闷雷般的低吼,震得云层都在颤抖。
羽仙门弟子们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和下意识握紧法宝的动作。这里的生机勃勃,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原始与野蛮。
张诚君第一个踏出飞舟,玄色衣袍在带着腥气的风中猎猎作响。他闭合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以他为中心,疯狂地向四面八方倾泻而去,漫过嶙峋的山石,渗透浓密的瘴疠丛林,掠过蜿蜒如血脉的浑浊江河,深入黑暗潮湿的洞穴…
山川地貌,灵力脉络,万千生灵的气息…无数信息洪流般涌入他的识海,被急速处理、解析。
蓦地!
他的神识猛地撞上了一片区域——那里盘踞的气息,阴冷、暴戾、贪婪,带着一种亵渎生命本源的污浊与傲慢,却又强大无比。其核心处,一股意志犹如沉睡的火山,内里翻滚着熔岩般的嗜血欲望,磅礴的妖力几乎凝成实质,扭曲着周遭的一切法则。
天妖族!而且…是大帝级!
几乎在同一瞬间,分散于星辰各处的几处强大妖巢深处,一双双或猩红、或碧绿、或惨白的眼眸骤然睁开!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被打扰沉眠的暴怒,随即,那暴怒便被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几乎无法控制的狂喜与贪婪所取代!
“人…族?!”一个干涩、沙哑,如同骨骼摩擦的声音在一座由巨大兽骨和白垩石垒砌而成的狰狞宫殿最深处响起。宫殿内壁覆盖着厚厚一层凝固的暗红色血痂,散发出万年不散的腥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