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试验站时,技术员正围着台新设备忙活。
那是台种子分选机,屏幕上跳动着各种数据——千粒重、含水率、发芽率,都是叶茂在沙漠里摸索出的指标。
“这是赵工寄来的,”技术员指着设备上的标签:
“他说这台机器能在三分钟内测出种子适不适合在冻土区生长。”
叶帅忽然想起临走前赵工塞给他的U盘,里面是光伏清洁机器人的最新方案,备注里写着:
“给冻土区加了履带,像坦克一样能爬坡。”
他摸着冰冷的机器外壳,仿佛能看见千里之外的沙漠里,赵工正蹲在光伏板下,给新员工讲解滴灌带的铺设角度。
入冬后的第一场暴雪来得猝不及防。叶帅在监控室里盯着屏幕,看着光伏板自动启动加热系统,积雪化成水流进储水池,顺着管道渗进冻土。
忽然,警报声响起——西北区的电缆被积雪压断了。
他抓起冲锋衣冲进雪幕,风裹着雪粒打在脸上,像沙漠里的沙砾一样疼。
赶到故障点时,两个当地电工正跪在雪地里抢修,手套冻在电缆上,一扯就是道血口子。
叶帅赶紧脱下大衣铺在雪上:“先垫着,别冻坏了。”
三个小时后,电缆接通的瞬间,远处的光伏板重新亮起蓝光。电工抹着脸上的雪水笑:
“叶顾问,华夏技术真神,这天气还能发电。”
叶帅望着他们冻得通红的鼻尖,忽然想起沙漠里的维吾尔族老乡,也是这样笑着说:
“阿达西,你们的板子会发光,还会养庄稼。”
回到宿舍时,手机在桌上震动,是叶雨泽发来的视频。
父亲站在军垦城的温室里,手里举着株幼苗:
“这是用你寄回的冻土样本培育的麦种,抗寒基因表达率提高了17%。”
镜头一转,叶飞举着个麦穗跑过来:“哥,这是‘冻土1号’,我给它起的名!”
叶帅笑着点头,眼眶却有点湿。他想临回来时候,父亲在试验田,父亲总说:
“种子记仇,也记恩。你对它用心,它就给你长粮食。”
现在,这些跨越国界的种子,正在记着两代人的温度。
暴雪停后,叶帅去了趟种子库。恒温库里整齐地码着货架,左边是华夏的沙漠种子——沙枣、红柳、抗旱苜蓿。
右边是独联体国家的耐寒品种——西伯利亚松、贝加尔针茅、冻土麦。中间的空地上,新架起的货架贴着标签:“杂交一代”。
管理员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指着最上层的盒子说:
“这是你姥爷年轻时收集的麦种,经历过二战饥荒,当时靠着这些种子,全村人才没饿死。”
她打开盒子,里面的麦种泛着陈旧的金黄,“现在你把华夏的种子加进来,就像给老麦子添了新力气。”
叶帅拿起一粒杂交麦种,对着光看。
种子的纹路里,一半是沙漠的粗犷,一半是冻土的细密,像极了他手臂上的疤痕——
左边是在北疆扛光伏板时被划伤的,右边是在别尔哥罗德抢修电缆时留下的。
新年前,叶帅收到母亲的信息:
“姥爷把书房腾出来了,说要给你当临时实验室。”
他点开图片,书房的墙上挂着张新地图,上面用红线连接着军垦城、别尔哥罗德、阿拉木图、第聂伯河……像一张巨大的种子网络。
圣诞夜,叶帅在试验站的食堂里煮饺子。
当地员工围着桌子,学着用筷子夹起饺子,沾着醋笑:
“比列巴好吃,有麦子的香味。”
叶帅举起酒杯,里面盛着椴树蜜酿的酒:“敬土地,敬种子,敬所有让土地长出希望的人。”
窗外,光伏板在雪夜里泛着蓝光,像片安静的海。叶帅想起姥爷说的话:
“贵族不是靠爵位,是靠守住土地的本事。”
他忽然明白,母亲留给他的不是股份,是让种子跨越国界的底气。
姥爷和舅舅的安排,不是要他当什么官,是要他把两代人的脚印,踩在更宽的土地上。
假期第二天,叶帅去给姥爷拜年。老人正坐在壁炉前,翻看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贴着各国的种子标本。
见他进来,姥爷指着其中一页:
“这是你母亲二十岁时在军垦城种的麦子,穗子比本地的长两厘米。”
他忽然合上相册,“知道为什么让你管种业安全吗?”
叶帅摇摇头,姥爷拿起枚铜制怀表,正是小时候见过的那枚。
他打开表盖,里面刻着的字已经磨得浅了:
“土地不会辜负认真耕种的人。”“因为种子是活的历史。”
老人的手指划过字迹,“你爷爷在北疆种军垦田,你母亲把种子带到吉普,现在你把它种进冻土——这不是任务,是血脉。”
离开庄园时,叶帅在雪地里看见串脚印,从温室一直延伸到麦田。
他跟着脚印走过去,看见母亲正蹲在田里,手里捧着把黑土,对着阳光看。
“这土和军垦城的沙不一样,”伊凡娜抬头笑,眼里落着碎雪,“但种起麦子来,一样肯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