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书房内,穆卿书对着沈煜拱手行礼,腰背却挺得笔直,不像寻常官员那般的谄媚奉承。
“殿下,婚仪的流程已经按照您的批示修改完毕,不知还有哪里,需要下官再进行修正的?”
沈煜此时正在屋中煮着茶,听到这话,他头也不抬的看向一旁的椅子。
“坐下详谈,不必拘礼,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听到这两人的交谈,苏雪衣稍稍往廊后面缩了缩。
随着这窗棂稍稍的虚掩着,她刚好能看到穆卿书的半张脸,以及这人骨节分明的手指。
看着他在展开礼单之时,手指轻轻发颤。
那样子不像是恐惧害怕,倒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情绪一般。
而等沈煜将那礼单过目了后,突然轻轻笑了笑,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来,大人当真是有心了,修改很多小巧细节的心思,十分体贴的。”
说着话,沈煜拿起茶壶,给穆卿书的杯子倒了一杯热茶。
只是这茶刚刚倒完,他的手便停顿了片刻,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大人好似是对婚仪的事情颇有研究啊。”
此时,穆卿书盯着面前这杯茶,轻笑了一声,看不出任何端倪。
“殿下说笑了,家父早逝,家中弟妹的婚事也都是下官操持的。”
“虽然如今与公主成婚要巨细很多,但归根结底都是这些流程,并没有差太多。”
说着话,他将已经修改的礼单收好,袖口沾了点点的湿润。
而就在此时,他忽然的抬头,目光刚好落在了窗户后面。
虽然他没有瞧见苏雪衣的面容,可是那身形,想也知道是谁。
而这一道目光过来,苏雪衣猛地侧过身,呼吸一滞。
她下意识的往后面缩了缩,却不小心碰掉了旁边的瓷瓶。
随着一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沈煜猛地抬起头,目光狠厉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苏雪衣则是僵在原地,指尖死死的掐进掌心。
虽然方才,这两人所交谈的事情并没有多么机密。
但如今她在东宫的身份十分尴尬,沈煜对于她种种行为,更多的像是软禁。
如果这会儿,被这人察觉到她偷听的话,指不定又会生出多少的嫌隙和猜疑……
“是猫。”
突然,穆卿书的开口,让苏雪衣袖口内的手掌握紧成拳。
而这人则是收回视线,嘴角噙着笑,顺手将茶盏往沈煜的面前推了推。
“下官方才瞧见,一只白猫窜了过去。”
“这个季节,猫儿倒是最闹腾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沈煜眯了眯眼睛,再一次转向窗外。
苏雪衣仍旧是屏住呼吸,靠着柱子的阴影一动不敢动。
大抵是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穆卿书伸手摸了摸鼻尖,突然话锋一转。
“殿下,说起来下官的家乡倒是有个习俗,说新娘子在出嫁之时要喝些酒酿。”
“在下记得,当年家中有女子出嫁之时,便会偷喝许多,那酒酿当真是好喝的很。”
听到这话,沈煜终于收回了视线,回应了一句。
而躲在暗处的苏雪衣,则是心头一跳。
穆卿书这话说的极为巧妙,既转移了沈煜的注意力,又给了她脱身的机会。
虽然她不清楚,这人为什么要为自己打掩护,但眼下这时机也不好多想。
而就在她刚要走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这人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当年,下官家中的小姑姑也是如此,她便是最疼我的,可惜后来……”
“她若是活着的话,见到苏姑娘,想来定要认她做干女儿呢。”
沈煜有些摸不清楚,穆卿书的这番话是为何。
可一听见他提及苏雪衣,眉头便瞬间皱紧,连目光都狠厉了下来。
“穆公子,这话说的可是有些不妥了。”
“下官失礼了。”
只见穆卿书起身拱了拱手,说是赔罪,可嘴角却仍旧噙着笑。
“殿下莫要误会,只是苏姑娘与小姑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
苏雪衣离开的时候,刚好把穆卿书的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原本就鼓跳如雷的心,这会儿更是紧张的要命。
穆卿书的这番话,来得实在是过于轻巧。
从帮她遮掩开始到提及小姑姑,这一切都巧合的令人心惊,像是提前安排好了一般。
而直至到了当天晚上,整个东宫都安静下来。
苏雪衣躺在榻上,听着一旁,沈煜的呼吸声均匀绵长,她则是轻轻翻了个身。
月光透过帷幔,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她不由得想到了今日,穆卿书所说的话,那几分睡意更是消散得无影无踪,心中落不出个所以然。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借着月光打量着手腕上的镯子。
先前她见到穆卿书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是一个温润的公子,可如今却全然不似那种印象了。
大抵是她的动作有了吵扰,沈煜睡得并不安稳。
看着他缓缓的翻了个身,苏雪衣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直至这人重新安静下来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轻轻地将窗户推开一个缝隙。
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几分清冷,远处则是传来了梆子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
“怎么,有心事睡不着吗?”
过了片刻,身后突然传来了沈煜的声音,让苏雪衣身子一僵。
她转过头,就见这人侧身盯着自己,眼中带着几分关切和打量。
“大抵是白天睡多了,这会儿还真就睡不着了。”
苏雪衣缓了缓心中的慌乱,嘴角勾扯了一下。
好在这会儿屋内昏暗,沈煜看不出她表情的僵硬。
而沈煜则是沉默了片刻后下了床榻,缓步走到苏雪衣的近前,双手环住这人的身子,声音带着刚刚醒来的暗哑。
“做噩梦了?”
苏雪衣僵硬的站在原地,任由这人将她带回到床榻。
随着两人重新躺下后,沈煜再次环住她,薄唇落在她的耳边,轻声开口。
“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在呢。”
他当下的这番模样,倒像是一个只关心妻子的寻常丈夫,并非是心思缜密的储君。
苏雪衣的身子轻轻颤栗了一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让这人看出任何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