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宣传科会议室挤满了看热闹的职工。许大茂站在主席台前,膝盖还因昨夜的惊吓隐隐发颤。他攥着皱巴巴的检讨书,声音发颤:"我……我犯了严重的资产阶级思想错误,私自放映境外影片,辜负了组织的信任……"
台下传来窸窸窣的议论声。技术骨干老吴推了推眼镜,低声和身边同事嘀咕:"早说许大茂不安分,这下撞到枪口上了。"
许富贵站在后排,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后怕。当他看到儿子安然无恙地站在台上,喉头滚动着咽下一口唾沫,转头望向坐在角落的苏青,微微弯腰作揖,无声地表达着感激。
周同春双臂抱胸,倚在门边冷眼旁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举报信复制品,眉头越皱越紧。清晨一上班,他就找了保卫科的老干事打听李怀德,得知这举报信的字迹存在蹊跷,苏青骗了他。
此刻,周同春盯着许大茂颤抖的背影,又看向苏青平静的侧脸。他突然开口,声音如冰锥刺破嘈杂:"许大茂,你说胶片是从黑市买的——哪个黑市?卖家是谁?"
会议室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许大茂脸色骤变,求助地看向苏青。苏青放下搪瓷缸,不紧不慢站起身:"周副科长,许大茂刚接受完教育,您这是要重新审查?还是说……"他故意拖长尾音,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您觉得我苏青担保的人,还不够清白?"
周同春与他对视片刻,冷哼一声:"我只是履行职责。既然苏厂长这么有信心……"他突然掏出举报信,"那这封信的事,是不是也该再查查?"
空气瞬间凝固。许大茂脸色骤变,许大茂双腿一软,险些瘫倒,求助地看向苏青,许富贵脸色煞白,踉跄着扶住椅背。苏青放下搪瓷缸,慢条斯理地解开风纪扣:"周副科长,上个月保卫处张处长在厂里视察,特意强调要避免基层矛盾扩大化。"
周同春的脸色难看。苏青的岳父,保卫处张处长的名字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他当然知道——张处长在保卫系统任职近十年,人脉盘根错节,若是被穿小鞋,他这个副科长的位置都难保。
"苏厂长这是……"周同春刚要开口就被苏青打断,"这封匿名举报信,疑点重重。"苏青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您执意揪着不放,是觉得我张处长工作上监管不力,还是认为厂里党委的处理意见有问题?"他突然逼近一步,压低声音:"听说张处长最近在清查各下属保卫科滥用职权的案例,周副科长该不会想当这个反面教材吧?"
周同春盯着苏青眼底的寒意,后背渗出冷汗。他终于明白,从昨晚被苏青引向"李怀德栽赃"的推断开始,就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许大茂既然已经公开检讨,"苏青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按内部流程处理即可。"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周同春紧绷的下颌,"有些事,适可而止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周同春攥着举报信的手微微发抖,最终将信纸塞进衣兜:"苏厂长您说得对,是我小题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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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推开厂长办公室的木门时,油墨味混着浓茶的苦涩扑面而来。杨厂长正伏案批改文件,聂文军斜倚在沙发上,手里转着钢笔,瞥见苏青进来,嗤笑一声:"我就说许大茂那小子迟早捅娄子,这下可好,连累咱们的苏大厂长擦屁股。"
"行了老聂,少说两句。"杨厂长揉了揉眉心,目光转向苏青,"保卫科那边怎么回事?周同春闹得动静不小,听说都闹到公安局里去了。"
苏青将搪瓷缸搁在茶几上:"周同春揪着一封匿名举报信不放,咬定许大茂勾结境外。"他故意顿了顿,余光瞥见聂文军挑眉,"不过是有人想借题发挥,搅乱厂里的生产秩序。"
"匿名信?"杨厂长皱眉抽出烟盒,"这年头匿名举报十有八九是公报私仇。"火柴擦燃的瞬间,橘色火苗映亮他眼底的警惕,"你说有人搅局,心里有数了?"
聂文军突然坐直身子,钢笔尖重重戳在笔记本上:"我看就是那个周同春不安分!仗着当过兵,就越权插手厂里事务!"他看向苏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过苏厂长岳父在保卫处坐镇,他都敢这么嚣张?"
苏青的手指在缸沿摩挲,"周同春不过是被当枪使的。"他敛下眼底锋芒,"重要的是稳住局面,别让这事儿影响宣传科的技术革新。"
杨厂长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你处理得还算妥当。但许大茂必须敲打,他是真的啥都敢干。"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排队进食堂的工人,声音突然压低,"最近市里风声紧,上头要严查思想问题,你们都给我小心行事。"
聂文军若有所思地点头,钢笔在纸上划出凌乱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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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透过车间的窗斜斜地洒进来,苏青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车间,困意一阵阵袭来,眼皮几乎要粘在一起。昨夜与周同春的周旋,再加上白天在厂里的各种应付,早已让他疲惫不堪,但是想到昨日让娄晓娥留下来劳动改造,也是为了以后做准备,劳动改造就得做个样子出来,这样才能堵住厂里知情人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