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副科长!您听我解释!"许大茂膝盖一软跪坐在地,工装裤膝盖处瞬间沾了层灰,"这真的是学习资料!我岳父说香港那边的拍摄手法先进,特意......"
"先进?"周同春冷笑一声,军大衣下摆随着动作扬起,"先进到满屏都是穿旗袍露大腿的资产阶级太太?先进到让你这放映员放着革命教育片不播,搞起地下影院了?"
他转头看向娄晓娥,眼神像淬了冰的刺刀,"娄晓娥同志,我记得你还是苏厂长以劳动改造的名义带进厂的,你作为资本家出身的改造对象,不好好接受劳动教育,反而跟着丈夫传播腐朽思想?这就是你对党的改造政策的回应?"
娄晓娥攥着衣角的手指节发白,嘴唇哆嗦着辩解:"周副科长,我......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他说这是为了厂里电影拍摄......"
"住口!"周同春腰间的武装带随着动作发出金属碰撞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早就有群众举报你许大茂跟境外勾勾搭搭!"他指着屏幕上激烈的打斗画面,"看看这血腥暴力的镜头,这是要煽动什么?破坏社会安定?"
许大茂突然扑过去抱住周同春的腿:"周哥!我跟您说实话!我就是想偷着学两招,以后给厂里拍更好的工人纪录片!您看这剪辑手法,这运镜......"
"少拿这些专业名词糊弄人!"周同春一脚踹开他,转头对身后干事喝道,"把胶片全部收缴!这可是传播资本主义毒素的铁证!许大茂、娄晓娥,跟我们去保卫科!我倒要听听,你们还有多少狡辩的花样!"
娄晓娥双腿发软,险些栽倒在地。放映机还在空转,发出单调刺耳的声响,屏幕上突然闪过一团刺目的白光,像极了她此刻混乱又绝望的内心。许大茂瘫坐在地,额头上的冷汗滴在收缴的胶片盒上,英文标签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光。
————————
深夜的梆子声刚敲过三下,苏青家的木门就被砸得震天响。苏青摸黑抄起床头的手电筒,光束扫过窗纸时,映出许富贵弓着的佝偻身影。
"吱呀——"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许富贵"扑通"一声跪进门槛,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苏厂长!您救救我家大茂!"他灰白的头发乱得像团枯草,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苏青心里猛地一沉,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他第一反应竟是空间里的盘尼西林——这节骨眼上出事,会不会扯出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他强压下翻腾的心思,伸手去拽许富贵:"许叔,有话咱们进屋说!"
张秀兰披着棉袄从里屋出来,怀里的苏安突然啼哭。
苏青冲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哄着孩子往内屋退,顺手把睡眼惺忪的苏光也拽了进去。门帘落下的瞬间,许富贵已经抓着苏青的袖口抖个不停:"大茂和晓娥被保卫科扣了!"
"什么?"苏青倒抽一口冷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我等晓娥来喂向阳,等到后半夜都没见人。"许富贵的声音带着哭腔,"跑去厂里一问,文艺科的人说周副科长亲自带人把他俩押走了!说是......说是偷看外国片子!"
苏青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抬脚踹翻了脚边的煤球筐。
现在谁跟国外沾边,谁找死,许大茂看的国外胶片是能把人压进牛棚的铁证!他暗骂许大茂是个不知死活的混球,这大茂哪来的国外的胶片?哪来的胆子看外国片?
"您别慌。"苏青深吸一口气,把烟塞进许富贵颤抖的手里,"大茂是我亲手带出来的骨干,我能不管?"他抓起外套就往身上套,转头冲里屋喊:"秀兰,照看好孩子等我回来!"
夜风灌进领口,苏青跨上自行车时,链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许富贵小跑着跟在车后,他咬了咬牙,车轮碾过石板路的颠簸震得手心发麻。他知道,这趟一个不好怕是要把自己也搭进去,但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往火坑里跳了。
——————————
苏青冲进保卫科办公室时,昏暗的灯光把刘卫民的影子拉得老长。对方正闷头抽着烟,烟灰缸里堆着的烟头比往日高出半截,呛人的烟味混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人呢?"苏青扯松领口,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审讯记录。
刘卫民把烟屁股狠狠按灭:"在西头小黑屋关着呢。"他压低声音,往门外瞥了一眼,"放心,我把人扣下后就交代过,没动半点手段。"说着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纸,正是许大茂放映的胶片审查报告,上面"资本主义毒草,境外渗透"等字眼被红笔圈得触目惊心。
苏青攥着报告的手青筋暴起:"周同春什么说法?"
"还能是什么说法?"刘卫民苦笑一声,抄起搪瓷缸猛灌凉水,"人家拿着群众举报信,又搜出实打实的胶片证据,一口咬死这是严重的思想腐蚀行为。我说要先汇报厂党委,他直接拿特事特办压我,还说要是包庇就是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