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窗户,苏青正瘫在椅子上,脚翘在桌沿,手里转着钢笔,眼神飘向窗外——脑子里正琢磨着昨儿秀兰说的,供销社新到了点红糖,下班得赶紧去排队。
"小苏!小苏。"门被砰地推开,杨厂长叼着根烟卷大步流星进来。
苏青吓了一跳,钢笔差点甩出去,赶紧坐直身子:"哎哟厂长,您这是要吓死我啊?"
杨厂长把烟屁股摁在桌上的玻璃烟灰缸里,指节敲了敲桌面:"吓死你?我看你是闲出鸟来了!国庆节眼瞅着就到了,厂里的文艺汇演,你准备得咋样了?"
苏青心里咯噔一下他哪里准备了,正想着这事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多好,脸上却堆起笑:"嗨,厂长,我当啥事儿呢,汇演啊?早有谱了!"
"有谱了?"杨厂长挑眉,"我听听,打算咋弄?"
"就按老路子来呗,"苏青掰着手指头数,"大合唱《歌唱祖国》少不了,诗朗诵整个《向国庆献礼》,再搞个话剧或者样板戏片段,最后加场电影,齐活!"
杨厂长看着他那副惫懒样,忍不住笑了:"你倒省事!嘴巴一张,节目就从天上掉下来了?我问你,这话剧谁写剧本?谁编排?总不能让工人自己上台瞎比划吧?"
"哎厂长,话不能这么说,"苏青往后一靠,摆出副有理有据的样子,"我是副厂长,您是正厂长,您瞧瞧有哪搁厂子的厂长亲自写剧本排话剧的道理?咱得讲究个合作分工不是?话剧当然得文艺科自己弄才对,不能把副厂长不当干部啊!"
杨厂长被他噎得一乐,伸手就要拍他脑袋:"少跟我贫!不干活是吧?信不信我明儿就让你下车间扛钢钎去,让你天天跟铁疙瘩较劲!"
"别别别!"苏青赶紧摆手,"我琢磨,我这就琢磨还不行吗?厂长您说,今年这话剧,咱演个啥题材合适?"
"你问我,你问的着吗?我想好了那你这位分管文艺的副厂长干啥吃的?"杨厂长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反正我丑话说前头,国庆汇演要是让工人师傅们不满意,我可就找你麻烦了啊!"
"行行行,保证完成任务!"苏青点头哈腰把杨厂长送到门口,看着他悠哉悠哉往厂办走,才垮下脸来。
"咋就这么多活儿呢?"他踢了踢桌腿,重新瘫回椅子上,"刚摸鱼没一会儿,又来事儿了……"
桌上的笔记本摊开着,苏青拿起钢笔,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个墨点,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话剧?演啥呢?样板戏倒是现成的,可年年演《红灯记》《智取威虎山》,工人师傅们怕是都能背出台词了。
"得整个新的,”苏青嘀咕着,"可上哪儿找新剧本去?总不能自己瞎编吧?对对,刚说来啥的,得分工,文艺科的陈秀芳专业写剧本的,这事儿他操哪门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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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推开文艺科办公室的门,油墨味混着浆糊的气息扑面而来。陈秀芳正趴在长桌上奋笔疾书,稿纸堆得像小山,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要把满腔想法都倾泻而出,秀兰则坐在角落,戴着顶顶针,低头给戏服缝补补丁。
"哟,大忙人来了!"秀兰抬头看见苏青,嘴角带笑,"今儿怎么有空来文艺科?"
苏青扯了把椅子坐下,顺手翻了翻桌上散落的纸张:"还不是国庆汇演的事儿。老杨催得紧,剧本得赶紧定下来。"说着,他掏出那本卷边的《文艺科工作指南》拍在桌上,"秀芳,这次剧本可得照着这上面的要求来,以生产建设为核心,突出工人的冲天干劲,可别整那些弯弯绕绕。"
陈秀芳停下笔,眼神里满是不服气:"苏厂长,每次都按老套路来,工人师傅们早看腻了!就不能整点新鲜的?"
"新鲜的?"苏青挑眉,听听无妨:"怎么,你有想法?"
"当然!"陈秀芳来了精神,从纸堆里抽出张草稿,"您看,我想写个工人搞技术革新的故事,主角带着徒弟攻坚克难,多热血!再加点矛盾……"
"等等!"苏青抬手打断她,"矛盾冲突可以有,但不能太尖锐。记住,咱们的话剧是要鼓舞人心,不是制造矛盾。"
秀兰在一旁忍不住插话:"是啊,秀芳姐,现在这形势,稳妥点好。苏厂长也是怕出岔子。"
陈秀芳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可总唱赞歌,多没意思……"
"不是不让你创新,"苏青放缓语气,"比如把矛盾改成技术难题,而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冲突。主角带领大伙齐心协力攻克难关,既符合要求,又有看头,怎么样?"
陈秀芳低头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有了!可以写设备突发故障,全厂工人连夜抢修,最后成功解决!里面还能穿插些师傅带徒弟的情节,体现咱们工人阶级的传承!"
苏青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还有,多加入些咱们厂实际发生的事儿,工人师傅们看了也有代入感。"苏青不知道就是他补的这句话,让陈秀芳加了猛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