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县委小会议室。
长方形会议桌两侧坐满了人:
县长陈济民神情恍惚地搓着手指;分管教育的副县长钱松额头渗汗,不敢抬头。
教育局魏洛脸色灰败,手边的材料被捏得变形;职中林栋更是缩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椅子里。
发改局刘度、自规局周伟、城建局胡庆德等人或蹙眉沉思,或目光游移;沈文瀚坐得笔直,面前摊开着笔记本。
冷治坐在郑仪右手侧,眼神沉静如水,无形中散发着一股定场的力量。
郑仪坐在主位,面前是那叠触目惊心的数据表和政法委的报告。
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从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缓缓扫过。
那目光并不锐利逼人,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仿佛能穿透表象,压得人喘不过气。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在他无声的注视下,绷紧到了极致。
“砰!”
那份《关于未成年人涉治安问题情况分析及对策建议》被郑仪直接扔到了会议桌中央,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这是县政法委的报告,上升18.7%!七成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失学,游荡,学坏!”
他的手指点向另一份教育数据表:
“对面这张表告诉我,我们青峰县每年有将近三千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刚念完初中,就被挡在了高中的门外!”
郑仪的严肃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
“钱县长。”
他点名。
“你分管教育,告诉我,这些孩子该去哪?他们的出路在哪?”
钱松身体一颤,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魏洛。
“书记,这个……普职分流是国家政策导向,省里市里都有明确的普职比要求,我们县里两所高中的承载能力也实在……”
“政策导向?承载能力?困难?”
郑仪直接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不住的痛心和怒火:
“坐在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知道困难?困难需要你们告诉我吗?”
“十四五岁的娃娃,正是三观成型的时候!你们把学校门在他们面前‘哐当’一关!然后说‘困难’?!”
“让他们顶着寒风在街上瞎晃荡?三五成群钻那些乌烟瘴气的黑网吧?跟着社会上的渣滓学抽烟喝酒偷鸡摸狗?!”
“看看你们自己!”
他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上!
“你们的孩子在哪读书?在省城的重点中学?在市里的私立名校?你们为孩子的前途舍得花钱,托关系,甚至能直接把他们送出国门!”
“可青峰县那些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呢?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的农民的孩子呢?那些在县城打零工、勉强糊口的工人家庭的孩子呢?!”
“他们除了拼命读书,靠成绩挤过考试这座独木桥,他们还有什么路可走?!你们告诉我!”
质问如同重锤,砸得满座皆惊!
不少人脸上火辣辣的,下意识避开了郑仪的视线。
“大学,我郑仪现在没能力去改变。那是省里、是国家层面的事!”
郑仪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但在青峰县,在高中这道坎上,我绝不允许这条向上的路,就这么被堵死!堵得这么多孩子没了活路!没了奔头!”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
“这不是钱的问题!不是土地指标的问题!不是上面政策允不允许的问题!这是良心问题!是我们这帮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对青峰县的未来、对下一代负不负责任的问题!”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有郑仪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回荡。
“郑书记……”
分管教育的副县长钱松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但这一次,他避开了所有宏观的“困难”,试图抓具体:
“咱们县里两所高中,县一中已经超负荷运行多年,教室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教师编制也远远不足。县实验高中硬件老化严重,教学楼都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楼,结构安全都堪忧,实验设备更是老掉牙,扩招……空间太有限了。职中那边,情况林校长刚才也说了……”
“职中职中!为什么没人愿意去职中?!”
郑仪没等钱松说完,锐利的目光直接钉向林栋。
林栋被点名,浑身一抖,再也躲不过去了:
“书记……我们……我们教学跟不上!设备落后!专业课老师自己都是半路出家!教的都是些过时的东西!学生毕业了,除了发个证,真本事没学到多少!企业都不爱要!”
他鼓足勇气,把最痛的点掀开:
“家长孩子都心知肚明!去职中,就是花钱买个地方把孩子圈几年,出来还是找不到正经工作,要么去厂里打螺丝,要么继续在街上混……谁愿意啊!”
这番话虽然残酷,却道出了冰冷的现实。
“钱呢?”
郑仪立刻转向沈文瀚,语气斩钉截铁。
“财政能挤出多少?我要听实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