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川知道他出来了?甚至可能知道他正往云雾山去?他在给自己指路?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惊讶,有一丝希望,但更多的却是警惕。易子川如何得知他的处境?这标记是真的指引,还是另一个针对他的陷阱?
然而,此刻的他已是强弩之末,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身,沿着溪流,努力寻找着下一个可能存在的标记。
果然,在前方不远处的另一块岩石上,他再次看到了那个旋转羽毛的标记,指向一条进入密林的、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小径。
他不再犹豫,循着标记指引的方向,踏入了那片幽深阴暗的森林。
森林里光线昏暗,道路崎岖难行。标记断断续续,却总能在他即将迷失方向时出现,引导着他深入山脉腹地。
他的速度越来越慢,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全凭着一股本能和那冰冷的玉牌不时传来的奇异刺激,跟着标记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时,眼前的树木忽然变得稀疏。
一座隐藏在峭壁之下、被浓密绿萝和雾气半遮半掩的简陋竹楼,出现在他的眼前。
竹楼前,一小片药圃整理得井井有条,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身形清瘦、头发随意束在脑后的男子,正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给一株奇异的草药浇水。
他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墨鸦的到来,动作悠闲得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
墨鸦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剧烈地喘息着,看着那个背影,用尽最后力气,沙哑地开口:
“易……子川……”
那浇水的动作顿住了。
男子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看起来只有三十许间,眉眼疏淡,气质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古井,蕴含着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洞察。
他目光平静地落在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墨鸦身上,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候一个常来的邻居:
“哦?来了?比预计的晚了些。我还以为你撑不到我这‘鬼见愁’的窝棚了呢。”
易子川放下手中的水瓢,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目光在墨鸦身上那几处恐怖的伤口和极不自然的左臂上扫过,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业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破损的古董。
“啧,叶府的‘裂碑手’?还有点军中制式弩箭的贯穿伤……骨头断得挺别致。”他语气平淡,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能拖着这身破烂跑到我这里,你这扁毛畜生的命,果然比蟑螂还硬。”
墨鸦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他的嘲讽,背靠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只剩下剧烈喘息的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易子川蹲下身,毫不客气地扯开他被血污浸透的简陋包扎,手指在他肿胀发黑的伤口周围按压了几下。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精准地避开了最痛处,但依旧让墨鸦疼得眼前发黑,牙关紧咬才没哼出声。
“胡乱用药,伤口恶化,失血过多,再加点吸入的烟尘……”易子川一边检查一边面无表情地报着“诊断结果”,“没死在半路上,算你祖坟冒青烟。”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墨鸦:“我这儿规矩没变。救你可以,报酬呢?”
墨鸦艰难地抬起右手,摊开手掌。那枚漆黑如夜、上嵌血鸦的玉牌静静地躺在他掌心,冰冷的质感与温热的血迹形成诡异对比。
“这个……够不够?”他声音嘶哑。
易子川的目光落在“血鸦令”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静静看了几秒,然后才伸手拈起玉牌,入手瞬间,他的指尖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呵,‘血鸦令’……”他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将其随意揣入怀中,仿佛那只是块稍微特别的石头,“罢了,勉强抵得上我那些珍贵的药材。算你走运,我今天心情不算太坏。”
说完,他不再多言,俯身,竟轻而易举地将比自己高大健硕的墨鸦扛上了肩!动作看似粗鲁,却巧妙地避开了他所有的伤处。
墨鸦只觉天旋地转,伤处被牵动,闷哼一声,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竹楼内间的一张简陋木床上。身上肮脏的血衣已被除去,伤口传来一阵阵清凉和刺痛交织的感觉。
易子川正坐在床边,专注地处理着他肋下那道最致命的伤口。他用一种墨鸦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奇异清香的碧绿色药膏仔细涂抹伤口,然后取过几根细如牛毛的金针,手法快得眼花缭乱,精准地刺入伤口周围的穴位。
一阵强烈的酸麻胀痛感传来,但随即,那股持续不断的、钻心的灼痛竟奇迹般地开始减缓。
接着是左臂的骨折。易子川的手法变得粗暴了些,双手握住他的断臂,猛地一拉一送!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剧烈的疼痛让墨鸦几乎从床上弹起来,却被易子川一只手轻易地按了回去。
“鬼叫什么,接个骨头而已。”易子川语气依旧平淡,手下不停,迅速用准备好的杉木板和干净布条将他的左臂重新牢固固定好,“幸好你还有点脑子,知道简单固定,不然这胳膊就算废了。”
处理完主要伤势,易子川又给他灌下了一碗气味刺鼻、苦涩无比的黑色药汁。药汁下肚,一股火辣辣的热流迅速从胃部扩散至四肢百骸,驱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寒意,却也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困意。
“睡吧。”易子川替他盖上一层薄薄的麻布,“能活下来,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