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匕首虽没有毒,但也实在锋利,他现在动动胳膊,便感觉到钻心的疼,正抬手打算将那匕首拔出来。
夏无且赶紧阻止,面色沉凝如铁,上前按住那伤口,“大王,暂且勿动!这匕首尖端正您中肩胛骨偏下,深及骨隙,创面虽不大,但极深极窄,贸然拔出恐造成失血过量,臣先为您用金针封穴。”
随即,嬴政被抬进了后殿。
夏无且割开了他背部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狰狞的伤口。
赵元溪站在一旁紧紧攥着手心,见嬴政吃痛蹙眉,鼻尖泛起一阵酸涩,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救她。
若是她没有跟过来,嬴政最多同历史上那样,被荆轲追着跑两圈,又怎么会受这么大的罪?
她此刻心情异常沉重,眼底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茫然。
嬴政从来都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他是个合格的君主,懂得权衡利弊,会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为她挡刀在赵元溪看来完全就是不理智的行为。
她无论是受伤还是死掉,对秦国来说都不是很重要的事,但若是秦国没了嬴政,秦国将错过这次统一天下的机会,这春秋战国还将持续很长的时间。
赵元溪这时候才发现,她似乎低估了自己在嬴政心中的地位,可她凭什么?
凭她会种地,还是凭她会赚钱,可这一切别人都能给他,若真有什么她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那就只有这太后的身份,可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他母后!
她对他也从来算不上慈爱,两人之间的关系实际上亦师亦友,她根本不值得他舍命相救。
余郊走了进来,见太后低着头站在那,小声唤了一句,“太后娘娘。”
赵元溪回过神,“快去看看大王!”
夏无且见余郊过来了,稍微松了口气,外伤的治疗实在不是他所擅长的,两人合力将那匕首拔出,余郊清理伤口后,火速将那伤口缝合,夏无且眼疾手快地往伤口上撒了大量的药物,血水混着药粉浸湿了他身下的被褥。
一层又一层的药粉撒上去,终于将那血给止住了。
赵元溪看着那凝结的伤口,却并没有放松下来,若是在现代这伤或许不致命,但这可是连感冒都有可能要人命的时代,伤口这么深,流了这么多的血,真的没问题了吗?
要是化脓,或者感染了破伤风怎么办?
“大王这伤可有化脓的风险?”
“有很大可能,伤口太深,无法彻底清创,臣等这几天会留在这里观察,以便调整施药。”
“我知道了。”
因为服用了麻沸散,嬴政已经昏睡过去,赵元溪坐在床榻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那发白的脸,泪不自觉地往下落。
“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吗?什么时候也会做这种蠢事,你要是死了,大秦怎么办?你的孩子都还那么小,难道要扶苏走跟你一样的路吗?”
“我又不是什么值得救的人,这世界没了我照样转,是我自作主张要跟过去,受伤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死了那也是我的事,你跑出来做什么?”
赵元溪将他骂了一通,又将自己骂了一通。
一旁的宫女太监低着头,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听到了也全当没听见。
“太后娘娘,宫门口有几位大臣不肯离去,说今日必须确认大王无碍。”
“都有谁?”
“阳华君、宗正、昌平君、昌文君,大庶长赢礼、左右两位丞相、蒙毅上卿、王贲将军,还有一些他们底下的官吏。”
赵元溪深吸一口气,起身整理衣袍,眸色冰冷,“让他们在侧殿等着。”
众人齐聚侧殿。
昌平君和昌文君坐在一起,低眉不语。
阳华君和宗正,以及大庶长赢礼正在争吵。
阳华君怒道:“太后凭什么不让我们见大王,她难道还想再染指我秦国的政事吗?”
宗正皱眉,“我刚刚盘问过同荆轲一起来的那个刺客,他已经交代那荆轲殿内狂言并非虚假,匕首的确被下了剧毒,且无药可解。”
殿内气氛突然凝固。
若大王薨逝,秦国必将陷入内乱。
太后定然会扶持扶苏继位,秦国怕不是又将被那贼妇掌控在手中。
阳华君咒骂,“那女人说不定就是和燕国贼子串通好了,故意谋害大王,想借机夺我秦国的江山。”
赢礼道:“大哥说的不错,赵太后当初将印信交给嫪毐,意图颠覆我秦国的江山,对待亲子尚可如此狠毒,如今她手里掌握着扶苏和子婴两位公子,若让她再度摄政,怕不是秦国将要亡在她手。”
不少秦国宗室都相继附和。
右丞相王琯打断他们的对话,“诸位,大王如今只是遇刺,结果尚未可知,有些事情还没到争吵的时候。”
咸阳宫中还没有传出噩耗,这些人就开始盘算起继位的人是谁,若大王当真离世,王位也只能是那几位公子的,哪里轮得到他们肖想?
“王丞相,我知你对大王忠心耿耿,大王命在旦夕,我们这些人也都忧心,但此事已经事关国祚,哪怕冒犯大王我也要说,大王没有立太子,若真出什么意外,我们还不做任何事,难不成又要让那贼妇骑在脑袋上吗?”
平日里这些宗亲都被嬴政压制着,好不容易得了个出头的机会,怎么可能会放过。
大王现在有十六位公子,但都年纪尚幼,最大的扶苏才不过六岁。
他们就算让扶苏继位,等他亲政那还有十六年的时间,十六年的时间足以彻底改变当下朝堂的格局,所有的宗室都清楚,这是他们唯一能重新掌握大权的时候,但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将赵太后从权力中心彻底排出去。
“骑脑袋上?谁让贼妇骑脑袋上了?谁又是这个贼妇?”赵元溪讽刺地笑着,缓步走了进来。
不少人站起来行礼,“太后娘娘。”
赢礼见他们的对话被太后听见了,脖子一缩,往阳华君身后躲了躲。
阳华君冷哼,直视着她,“今日要不是你,大王怎会遇刺?说你贼妇有何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