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充满了不确定的话,在这一刻,却成了莫光辉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微微颤抖。
“好……”
他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
姚翠兰如蒙大赦,再也不敢多待一秒,几乎是落荒而逃。
草棚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莫光辉躺在崭新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稻草上,身体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冰冷。
歇两天……
真的,会好吗?
姚翠兰的背影,像是被身后的目光烫出一个窟窿,仓皇而狼狈。
回家的山路,崎岖而漫长。
姚翠兰的心神,还遗落在那间简陋的草棚里,随着那个躺在草堆上的男人,一同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她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他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
愧疚,像野草一样疯长,密密麻麻地缠绕着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回到家时,天已经大亮。
破旧的泥土房里,炊烟袅袅。
她爹姚兴强,正蹲在灶膛前,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风箱呼呼作响,将灶膛里的火星吹得明明灭灭,映着他那张黝黑的、沟壑纵横的脸。
看见姚翠兰失魂落魄地从外面走进来,姚兴强浑浊的眼珠子斜睨了她一眼,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
“哟,回来了?”他的声音,像生了锈的铁器在摩擦,刺耳又难听,“怎么,昨天晚上又上去伺候你那个金贵的少爷了?”
“一个大姑娘家,不知廉耻,整晚不着家,也不怕村里人戳你脊梁骨!”
刻薄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直往姚翠兰心窝子里扎。
换做平时,她或许还会辩解几句。
可今天,她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是呆呆地站着,脸色比墙皮还要白。
姚兴强见她这副死人样子,心里更是来气,刚想再骂几句,却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她的眼神是散的,魂儿像是被抽走了。
“你……你这是咋了?”他皱起了眉头。
姚翠兰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半天,才发出了蚊子哼一般的气音。
“爹……”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他……他好像……瘫了。”
“啥?!”
姚兴强猛地站起身,手里的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烟灰撒了一地。
“你说啥?再说一遍!”
姚翠兰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肩膀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重复了一遍。
“我说,莫光辉他……他瘫了,身体……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空气,瞬间凝固。
姚兴强脸上的震惊,一点点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扭曲的狂喜!
“瘫……瘫了?”
他确认般地又问了一遍。
姚翠兰木然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
姚兴强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他一巴掌狠狠地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瘫了!好啊!瘫得好啊!”
“这可真是老天长眼啊!报应!这就是报应!”
他兴奋得在原地来回踱步,黝黑的脸上泛着油光,那表情,比捡了金元宝还要激动。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这万中无一的邪乎事儿,竟然就让他给碰上了!”
他猛地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
“神医!对!是那个神医!”
“我就说那神医是真有本事!不光能治病,还能惩治恶人!哈哈哈,这药,真是神了!”
看着状若疯癫的父亲,姚翠兰的心里,泛起一阵彻骨的寒意。
她嘴唇发白,忍不住开口。
“爹,你别这么说……”
“他现在跟个废人一样躺在那儿,多可怜呀。”
“可怜?”
姚兴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停下脚步,转过头,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
“也就你这个猪油蒙了心的,才会可怜他!”
“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
“他这种城里来的少爷,就该遭这种报应!老天爷这是在替我们出气呢!”
姚翠兰被他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低下头。
姚兴强骂痛快了,又想起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脸上的狂喜瞬间被惊恐取代。
他一把抓住姚翠兰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等等!”
“那药……囡囡她也吃了!”
“快!快去看看囡囡怎么样了?!”
“她……她不会也有事吧?!”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劈中了姚翠-兰!
她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对啊!
囡囡!
囡囡也吃了那药!
彻骨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她转身就要往里屋冲,正在这时,里屋的门帘一掀。
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脸蛋红扑扑的小女孩,揉着眼睛从里面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