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陆家的小院成了整个家属院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邻居和同事们得知何婉仪来了,少不得要来串门道贺。
何婉仪虽然是京城来的,但是人很随和,并没有架子,对那些登门道贺的人都很和蔼。
纺织厂家属院的日子,像厂里织布机上的棉线,细密、规律中也会有些小疙瘩。
何婉仪的到来,无疑给陆家小院,也给这略显单调的家属区,注入了一股鲜活。
这位从京城来的夫人,没有想象中的架子。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列宁装,袖口磨得起了毛边,脚上是千层底的黑布鞋,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用最普通的黑色发卡固定。
她总是提着个半旧的旅行袋,笑容像秋阳一样和煦温暖,瞬间就拉近了与周围人的距离。
过了正月初七凡有点交情的,都提着点东西上门了。
王婶送来一小坛子自家腌的脆萝卜,张工带来半斤珍贵的白糖票,李大姐则是一小包炒得喷香的花生米……都是沉甸甸的心意。
何婉仪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位客人,她拿出从京城带来的茯苓饼、小麻花,用搪瓷盘子装了,挨个请人品尝。
她坐在小马扎上,和大家唠着家常,讲京城的新鲜事,也认真倾听家属院里的人情冷暖。
她夸王婶腌的萝卜地道爽口,赞李大姐炒花生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她温和又亲切,很快赢得了大家的好感。
“陆厂长家的老太太,真是和气!”
“一点官太太的架子都没有,说话在理,听着就舒服。”
“到底是京城来的,见识广,说话也有水平。”
厂里本来就是女人多的地方,闲话自然也多,这一次,基本上是众口一词的夸奖。
赞誉声在小院里外悄然流传。
小桃子成了奶奶最忠实的小尾巴。
奶奶择菜,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学着把烂叶子挑出来;
奶奶扫地,她就拿着比她人还高一点的小扫帚,在角落里像模像样地划拉;
奶奶坐在门口织毛衣,她就依偎在奶奶腿边,小手笨拙地学着绕毛线。
何婉仪从不嫌烦,总是她耐心地教孙女。
“小桃子,看,菜要这样掰开,脏东西藏在里面呢。”
“扫帚要这样拿,手腕用力。”
“毛线要轻轻绕,不然会打结哦。”
每当小桃子完成一点小小的“任务”,哪怕只是把一片菜叶放对了地方,或者把一小撮灰尘扫到了簸箕边,何婉仪都会毫不吝啬地给予最真诚的夸奖:“哎哟,我们小桃子真棒!真是奶奶的小帮手!”
“看,有我们小桃子帮忙,奶奶省了多少力气!”
姜海棠透过窗户看着祖孙俩温馨互动的身影,心头百感交集。
女儿那点因自己怀孕而产生的不安,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会察觉不到?小桃子拼命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她心疼又酸楚。
此刻,看着婆婆用无微不至的耐心和鼓励,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女儿敏感的心灵,姜海棠的眼眶忍不住发热。
她放下手中机械厂新产品的设计图纸,走到门口,柔声唤道:“小桃子,来帮妈妈一个忙好不好?”
小桃子像只欢快的小鹿,立刻从奶奶身边蹦起来:“妈妈,要我做什么?”
“帮妈妈把桌子擦干净,妈妈要画图了。”姜海棠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湿抹布。
“好!”小桃子接过抹布,仿佛接到了神圣的使命。
她踮着脚,小手用力地擦拭着桌面,每一个角落都一丝不苟。
虽然抹布在她手里显得太大,擦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不规则的水痕,甚至把桌上的铅笔都推到了地上,但那全神贯注、郑重其事的认真劲儿,让姜海棠的心软成了一汪春水。
她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搂住女儿:“谢谢小桃子,擦得真干净!妈妈可以安心工作了。”
她亲了亲女儿光洁的额头,感受着那份依赖。
“我们小桃子真是妈妈最贴心的小棉袄。”
小桃子依偎在妈妈怀里,小脸上洋溢着被需要的满足感,先前那点阴霾似乎又被驱散了些,笑容明媚而灿烂。
她仰起脸,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妈妈,我会照顾好小宝宝的,我是姐姐!”
“嗯,妈妈相信你,”姜海棠温柔地回应,“我们小桃子一定会是世界上最棒的姐姐。”
小姑娘笑得欢畅。
这天下午,家里的水龙头有点漏水,还没有修好,何婉仪带着小桃子去家属区公用的水龙头边洗菜。
那是几排水泥砌成的长条水槽,上面间隔装着几个生锈的水龙头。
这里是家属院妇女们日常交流的地方,何婉仪和这些人并不是很熟悉,只找了个靠边的位置,拿出带来的青菜,耐心地教小桃子。
“小桃子,看,先把根上的泥冲掉,然后一片一片叶子掰开,在水里轻轻晃,把藏在里面的小虫子和小沙子都洗出来……”
小桃子学得很认真,小手在冰凉的水里摸索着,小脸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