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府外,是泼墨般的浓重夜色,连一丝星光都吝于施舍。
府内,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每一盏灯,都像是一只睁大的眼睛,冷酷地注视着正厅中央,那正在上演的,最后的审判。
正厅里,死寂一片。
单珠玉和沈娇,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沈禾坐在左下首,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指尖白得近乎透明。
她的身侧,是二妹沈妍和其生母柳姨娘,两人皆是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上首右侧,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正是沈清源的嫡母,单珠玉的亲姑母,单老太太。
而主位上,沈清源端坐着,那张儒雅的脸,此刻铁青一片,像是一块即将崩裂的寒冰。
单老太太的手,在抖。
那双养尊处优、戴着翡翠戒面的手,抖得像是秋风中的残叶。
宫里发生的一切,她都听说了。
完了。
全都完了!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几十年前的画面。
自家那个不争气的侄女,未婚先孕,挺着肚子哭着求到自己面前。
为了保住单家的颜面,为了不让这桩丑事败露,她……她才做主,让自己的庶子,沈清源,顶了这个天大的锅!
本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烂在所有人的肚子里。
谁能想到,十几年后,竟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被血淋淋地揭开!
跪在地上的沈娇,比她抖得更厉害。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不是沈清源的女儿……
她竟然,不是父亲的女儿!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惊雷,在她混沌的脑海中炸开!
她想起,小时候曾不止一次地问过母亲,为何自己和父亲,长得一点都不像。
母亲的回答,总是模糊不清,言辞闪烁。
她也曾怀疑过。
可她不敢深想!
没想到……
竟然是真的!
“陛下的意思是……”
一道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是沈清源。
他终于开口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处理了沈娇。”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却比千钧巨石还要沉重!
单珠玉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
“处理?”
“怎么处理?”
她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哭腔。
“主君!您……您是要杀了娇儿吗?!”
沈清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肮脏的物件。
“不然呢?”
他反问,语气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我还要留着这个孽种,让她继续丢我沈家的脸吗?”
“不!!”
单珠玉疯了一般,膝行几步,想要去抱沈清源的腿,却被他嫌恶地一脚踢开!
她顾不上疼痛,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主君!娇儿……娇儿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是无辜的!”
“主君,娇儿是敬重您的啊!她一直……一直都视您为亲生父亲!您不能这样无情啊!”
“啪——!!”
一声脆响!
沈清源勃然大怒,起身一耳光,狠狠地扇在单珠玉的脸上!
“我无情?!”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你让我给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孩子!”
“让我在陛下面前,像个傻子一样,被所有人看笑话!”
“你这个娼妇!”
他指着单珠玉的鼻子,声音嘶哑地怒吼。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有脸,跟我提‘无情’二字?!”
沈清源嘶哑的质问,如同一柄淬了毒的重锤,狠狠砸在单珠玉的心口。
她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伏在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
绝望之中,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混着血污糊了满脸,声音凄厉。
“不是的!主君!不是你想的那样!”
“当年的事……当年的事我有苦衷啊!”
她的声音,像是濒死的杜鹃在泣血。
“是……是那个陆九霄!是他强迫我的!”
“我……我若是不从,他就要毁了我们单家啊!”
“主君!”
她哭喊着,试图再次爬向沈清源,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求生的光。
“这么多年,我心里……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啊!”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沈清源的喉咙里溢出。
那笑声,比这深夜的寒风还要刺骨。
“呵呵……哈哈哈哈!”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眼中却不见半点笑意,只有一片死寂的嘲讽和冰冷的恨!
“苦衷?”
“好一个苦衷!”
他停下笑,眼神如刀,一寸寸剐在单珠玉的身上。
“陆九霄……”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慢,仿佛在回忆一件被尘封许久的往事。
“十几年前,他曾来过我们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