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皇城东角。
夜风如刀,割过宫墙上的铜铃,却未惊起一片落叶。
整座皇城仿佛沉入死寂,唯有地宫深处那具无弦古琴,静静燃烧着幽蓝纹路,像一头苏醒的凶兽,在等待猎物开口。
而此时,东宫旧库——一座久未启用的偏殿,尘封梁柱间忽有微光闪动。
两名“修缮杂役”模样的人悄然推门而入,肩上扛着一具黑布包裹的古琴。
他们动作极轻,脚步踏在青砖上竟无半点回响。
为首者正是赤焰旧匠中的顶尖巧手,指尖还残留着熔金刻槽的灼痕。
这琴,正是麴云凰命人连夜仿制的“逆音之器”。
工匠将琴小心置于库心空地。
此处地势下沉,四壁皆由青冥石砌成,是先帝幼年习乐之所,天然形成共鸣腔,一音入耳,九转不绝。
如今,它将成为一场音律杀局的起点。
“点火。”一人低语。
另一人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片,轻轻一捏,玉碎成粉,洒在琴底暗槽。
那是灵犀幻音诀留下的残韵,与麴云凰的气息同源。
刹那间,琴身微震,七弦虽无实体,却泛起肉眼难辨的波纹——它已与远方的真琴产生“伪共鸣”。
子时三刻整。
乐师闭目,十指翻飞,奏出那段“乱频曲谱”。
音符杂乱无章,高低错落,时而如哭丧哀调,时而又似战场鼓角,毫无韵律可言。
若寻常人听来,只会皱眉掩耳,以为疯癫之作。
可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七种截然不同的音律节奏正悄然交织——少林镇魂吟、峨眉净心咒、昆仑安魄调、唐门锁脉律……皆是各大门派用于压制心魔的秘传镇魂音。
如今却被麴云凰拆解重组,织成一张无形之网。
音波顺着地脉扩散,悄然渗入皇宫地基,直指地宫。
与此同时,城外驿站密室。
牛俊逸盘膝而坐,双腕各压一块寒铁,铁面沁出霜花。
他脸色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早已浸透三层中衣。
体内那根由“九宫音锁”植入的音丝正疯狂抽搐,仿佛有无数钢针顺着经脉穿刺五脏。
可这一次,他不再逃避。
他咬破舌尖,鲜血滴落掌心,默运灵犀幻音诀。
这不是正面抗衡,而是以痛为桥,以血为引,将自己的意识顺着那根音丝逆流而上——就像猎人顺着猎物的足迹,潜入陷阱的核心。
剧痛中,他的神识仿佛穿过了层层迷雾,终于触碰到那一端的“源头”。
拨弦之人,并非随心所欲。
每一次震动,都严格遵循某种古老节拍——三顿一挫,四起一伏,与《礼乐志》所载“安魂十二式”完全吻合!
那是先帝为安抚躁动魂魄所设的宫廷雅乐,本用于安神,如今却被扭曲成控魂之术。
牛俊逸嘴角溢血,却露出一丝冷笑。
原来皇帝并非天生通音律,他靠的是典籍,是规矩,是死板的仪轨。
只要掌握节奏,就能预判他的下一步。
“你用礼法制我……”他低语,声音嘶哑如砂石磨刃,“那我便用你的礼法,断你的弦。”
他开始在意识中模拟反击频率,将乱频曲谱的破绽节奏反向推演,准备在关键时刻,以心音干扰源头拨奏。
几乎同一时刻,宫中内务省乐坊库房。
韩烈一身内侍服饰,手持巡查令牌,缓步走入最深处的青铜器区。
他目光如鹰,扫过一排排封存的编钟、铜磬。
忽然,一尊通体漆黑的铜钟引起他的注意。
钟身刻有九宫格纹,每格中央嵌着一颗暗红晶石,排列方式与《冥引录》中记载的“摄心钟”完全一致。
更令人悚然的是,钟内悬挂的一缕灰发——他一眼认出,那是七三惯用的束发方式,发尾以蜂蜡捻紧,专为潜行时不散。
七三,是皇帝最隐秘的影卫统领,三年前在一场大火中“身亡”。
原来,他一直活着,且成了音律仪式的祭品?
韩烈不动声色,挥手召来两名亲信:“此钟年久失修,恐震裂宫墙,暂作调整。”
他亲自执锤,将钟舌微微偏移三分,又命人涂抹一层极薄蜂蜡。
这层蜡看似无害,实则会在高频震动时迅速融化,导致钟舌失衡,第二响必然破音。
“只要他敢敲钟……”韩烈眸中寒光一闪,“那就别怪我毁他半拍。”
此刻,皇宫最深处,地宫祭室。
皇帝端坐于黑玉台前,指尖轻抚那具无弦古琴。
符文已全部点亮,幽光流转,如血脉奔涌。
他闭目凝神,即将拨动第一弦,启动“九宫音锁”的最终闭环。
可就在指尖即将下压的刹那——
琴身忽然一颤。
符文明灭不定,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回响。
皇帝眉头微蹙,睁开眼,凝视古琴。
“谁在奏音?”他低声问,语气平静,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无人回应。
他再度闭目,指尖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