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声散在夜风里,余音未绝,麴云凰已立于屋脊,黑袍猎猎,指尖仍攥着那枚褪色红绳。
月光如霜,铺满宫城飞檐,她眸光冷冽,仿佛能穿透这层层宫墙,直抵三十年前那一场大火的源头。
沈砚死了,尸骨无存。
可这“缠心结”,却出现在灵堂门槛下。
是谁?谁在用死人的信物,敲响活人的门?
她没有犹豫。
天未亮,一道密令便传至韩烈手中:“查红绳来处,不论生死,给我挖出根须。”
韩烈领命而去,身影没入晨雾,像一柄出鞘便不见血不归的刀。
他曾是赤焰营最后的副将,如今是麴云凰手中最锋利的暗刃。
他不动声色,调来旧部残存的暗线网,从城东乞儿到市井脚夫,层层追查,三日未眠。
第七日黄昏,消息终于传来——
城东慈恩坊,有个老绣娘,姓柳,年逾七旬,眼已昏花,却三十年如一日,每月十七收银三两,代织“平安结”。
收件人署名:七三。
“七三?”麴云凰指尖轻叩案角,眸光骤寒。
赤焰营影卫编制,代号以“影”字起头,七号为“影七”,隶属中枢死士,专司皇城潜伏与情报截传。
而“三”,是当年军中对“上级联络人”的暗称。
“七三”——不是人名,是代号中的代号,是影中之影!
她立刻明白:这不是私情信物,是三十年未断的暗线。
有人,一直在宫中潜伏,用最不起眼的方式,传递最致命的情报。
更令她心口发紧的是——老绣娘亲口所说:“今年……是他最后一次要了。他说,‘该还的,都还了’。”
话音落时,老人浑浊的眼中竟滚下一行泪:“他每月都来信,从不断。上个月还说,等结子送完,他就‘回家’……可这回,信里只写了这一句。”
麴云凰静立良久,掌心发冷。
“该还的,都还了”——不是告别,是赴死前的交代。
七三仍在行动,且已决意以命换命。
她当夜乔装成寡妇,披着素纱斗篷,提一盏白灯笼,踏进慈恩坊那间低矮的绣坊。
柳氏老妇正对着油灯穿针,手抖得厉害,却仍固执地将红线绕上梭子。
“婆婆,”她声音低哑,“我夫君托我来取结。”
老人抬眼,眯了半晌,喃喃:“你……不是他写信里说的那个。”
麴云凰心头一跳,面上不动:“他上月出征,托我代取。他说,今年的结,关乎‘旧账清偿’。”
老人浑身一震,针尖刺破指尖,血珠滚落,染红了半截红线。
“你……你也知道‘旧账’?”她声音发颤,“那孩子……他从不提名字,只说他欠了太多命,如今,轮到他还了。”
“哪个孩子?”麴云凰压住呼吸。
“每月十七来信的……起初是小太监模样的人送银子,后来换了人,再后来,只剩信。”老人苦笑,“但今年这封信,是他第一次……署了真名。”
她颤巍巍从柜底摸出一张泛黄纸条,递过来。
麴云凰接过,展开——
仅八字:
“七三归命,灯引冥途。”
她指尖一颤,几乎握不住纸。
七三……不只是影卫代号。
是人,是名,是血,是誓。
而“灯引冥途”——分明是赤焰营死士赴死前的遗言暗语,唯有将死之人,才会用此句告知同袍:我已点燃引魂灯,勿念。
她缓缓收起纸条,向老人深深一拜:“他……可曾提过,谁该还命?”
老人摇头,却忽然低语:“他说……龙椅下,有箭,从未响弦。”
话落,她似耗尽气力,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麴云凰转身走出绣坊,夜风扑面,寒如刀割。
龙椅下,有箭,从未响弦?
弓弦不响,是因为箭已钉进龙椅?
她瞳孔骤缩,脑海中电光火石——
那夜她与牛俊逸密议于偏殿,他曾言,先帝驾崩当日,龙椅扶手微斜,椅背有一道极细裂痕,似曾受巨力冲击。
当时只道是年久失修,如今想来……
若那一箭,早已射入龙椅,而射箭之人,却至今未现?
那不是刺杀——是标记。
是某种仪式性的宣告:王座已裂,真命未归。
她脚步加快,直奔宗人府。
与此同时,牛俊逸正立于残档库深处,手中捧着一卷泛黄册页,指尖微颤。
永宁八年皇室产簿。
纸张质地不一,墨迹新旧交错。
他以茶水轻润纸背,原本空白的一页,竟缓缓浮现出被刮去的字迹——
“永宁八年六月十七,皇后产女,夭;嫔御产男,存。”
他呼吸一滞。
所谓“双生替命”——皇帝对外宣称,皇后与嫔妃同日产下双胞胎,男婴体弱夭折,女婴存活,实则为保皇嗣血脉,将真皇子藏匿民间,以“夭折”掩人耳目。
可如今真相浮现:
根本无双生。
皇后之女“夭折”,实为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