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黑色的鬼雾如同溃散的潮水,彻底退去,只留下灰淡、压抑的阴霾天幕,低低地笼盖着这片沦为废墟的疮痍大地。
劫后余生的行动组四人,伫立在阴庙门前,久久凝望着那口如同冰冷墓碑般竖立的朱漆巨棺,一时无言。
“江队…”
谭静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疲惫和茫然,她看向江蝉,“江队…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她的目光扫过疮痍满目的乱坟坡,最终落回那紧闭的阴庙,仿佛想从这死寂中找到某种答案。
江蝉缓缓抬起头,沉寂的视线扫过灰蒙蒙的天空,那铅色的云层沉重得仿佛触手可及,没有一丝缝隙能透下真正的阳光。
继而,他的视线掠过如同被巨犁反复翻耕过的坟地,折断的残碑,枯死的朽木…最终,也重新落回了那座沉寂的石庙。
片刻的沉默后,他收回目光,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大战后的一抹虚浮。
“回城。”
简单的两个字,却仿佛耗尽了力气。
一股浓重的、恍若隔世般的疲惫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笼罩芦岗村六年的阴墟消散了,令人绝望的鬼王【夜游神】化作了飞灰,拜鬼教鬼差的阴谋被粉碎…
这场噩梦,似乎真的结束了。
可为何…空气依旧沉闷得让人窒息?
灰暗的天空,依旧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这胜利带来的…竟是一种空茫的、近乎虚无的滋味。
说不清楚。
周莽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捂着脸上那道被高鸦匕首划出的、仍在渗血的狰狞伤口,恶狠狠地咒骂道,“妈的!总算…总算结束了!这鬼地方…老子这辈子都不想再来第二次!”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暴躁,眼神扫过阴庙时,仍带着一丝浓厚的惊惧。
苏晴深吸了一口带着尸腐与死寂味道的空气,压下心头的沉重。
林敏最后那轻盈的脚步,独自走进阴庙黑暗中的情景,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她轻轻拍了拍谭静紧绷的手臂,如同叹息一般轻轻吐出两个字,“走吧。”
四人朝着村子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下乱坟坡。
满目疮痍的景象,无声地诉说着之前那场大战的惨烈。
一只羽毛凌乱、额生着第三只血红竖瞳的乌鸦,不知何时停在了一截焦黑的枯枝上,它歪着头,冰冷的目光随着四人移动的脚步而转动,如同一个沉默而又不详的送行者。
走到坡下边缘,远远地,那棵散发着绿茵茵微光的奇异垂柳,那座简陋的窝棚,再次映入眼帘。
哪怕先前江蝉和夜游神那样强烈的对战,都没伤及分毫,就好比是风暴眼中未曾动摇的孤岛,依旧静静地矗立在这片荒凉与死寂之中。
江蝉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们先走。”
他声音平静,目光紧紧锁在那棵柳树下,“我等会追上来。”
谭静微微皱眉,带着一丝询问看向江蝉。
苏晴却轻轻拉了她一下,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柳树的方向,低声道,“让他去吧。”
她大约能猜到江蝉要去探寻什么…那个老人,或许是揭开这一切谜底…最后的钥匙。
她不再多言,拉着还有些不解的谭静,继续前行。
周莽回头,阴恻恻地瞥了江蝉的背影一眼,喉咙里滚过一声含糊的咒骂,大概是“装神弄鬼”之类,随即也一瘸一拐地、骂骂咧咧地跟上了苏晴两人。
嗒…嗒…
江蝉迈着稳稳的步伐向着窝棚走近,风吹过,千丝万缕的柳条轻轻摇曳,绿茵茵的微光如同流动的翡翠,在灰蒙蒙的乱坟坡废墟间洒下点点生机。
柳树下,那堆不起眼的野坟依旧孤零零地堆着,挨着窝棚旁边,简陋的树枝围成的鸡圈里,两只土鸡缩在一块。一切都还是先前的模样,唯独不见了那老人和黄狗。
江蝉逐步走近,终于看到了那条垂头耷拉的老黄狗,以及那个遍身残缺的老人,他正佝偻着背,艰难地从地里回来。
老人背上背着一个破旧的藤编背篓,里面装着几个大小不一、良莠不齐的苞米棒子。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异常沉重,那条木头假肢敲击在土地上,发出“笃…笃…”的沉闷声响,僵硬而迟滞。
那条老态龙钟的黄狗,慢悠悠地跟在他脚边,嘴里耷拉的叼着一根苞米棒子,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
老人似乎料到江蝉会回来,浑浊的独眼抬了抬,看了他一眼,又垂了下去,没有半点的意外,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他继续吃力地在田埂上挪动。
江蝉快步上前,默不作声地伸出手,将老人背上那不算沉重的背篓轻轻卸了下来。
老人没有拒绝,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风箱般沉重的喘息,顺势就在那堆孤坟边的柳树根下坐了下来,瘦骨嶙峋的脊背靠上粗糙的树干。
汗液顺着他那风干的橘子皮般的脸颊滚落下来,混着一股苍老和颓败。那条老黄狗也挨着他趴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将嘴里的苞米棒子放在老人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