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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虚峰顶。
这座道教祖庭至高峰,悬于道源悬陆之上九万丈虚空,超然于云海星河之外。
峰顶平滑如镜,似被无上伟力一剑削平,但偏有一座停止置于中央。
隐有大道纹路流转,承托着中心一方看似寻常的紫檀木矮几。
几上无他,唯有一副棋盘,两盅棋子。
棋盘纵横十九道,每一道线都仿佛承载着一条时空长河的重量,又或是天地间最本源的一条法则。
黑子如墨玉,沉凝如渊,每一枚都似一颗塌陷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光线;
白子如暖玉,温润生辉,内蕴星河流转,散发着开辟混沌的生机。
执黑者,人皇虚影。
他端坐几前,鎏金帝袍上的日月星辰、山川社稷图纹缓缓流动,仿佛整个人间气运皆系于他指掌之间。
面容依旧笼罩在朦胧的愿力光辉之下,唯有一双包容星河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棋盘上那片“战场”。
他指尖拈起一枚墨玉黑子,动作舒缓,却带着一种执棋天下的厚重。
执白者,儒祖。
青衫磊落,气息温润平和,他捻起一枚暖玉白子,萦绕着淡淡的浩然正气。
那正气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又似中流砥柱,岿然不动。
落子时,白子轻轻敲在“天元”位上,发出“叮”的一声清越脆响。
如同圣贤诵读的开篇之音,瞬间在棋盘上涤荡开一圈圈温润如玉的光晕,将几枚靠近的黑子逼得微微震颤、气息黯淡。
“儒祖此子,中正平和,暗藏砥柱之机,是要在这冥夜劫起之时,再立一道人间脊梁么?”
人皇的声音响起,如同洪钟大吕在峰顶回荡,却又只局限于这方寸之地。
儒祖微微一笑,目光温润,仿佛穿透了棋盘,看到了下方那跨越虚空、投入长城、冲入冥夜的天骄身影。
“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然,脊梁若断,则万民失怙。立一道,或可撑起一方喘息之地,以待变数。”
“陛下的目光,不也早落在了这孩子的身上吗?”
儒祖言语间,浩然正气愈发沛然,棋盘上白子构筑的“势”隐隐有化作一卷铺开的圣贤书简之象。
“变数?” 一直静坐于九品金色莲台之上、周身佛光普照的佛祖,缓缓睁开慈悲之眼。
他并未看棋盘,而是穿透了玉虚峰,穿透了圣火长城,落在那片被五位圣尊伟力撕开、又被天穹剑圣剑光涤荡的黑暗冥夜深处。
那翻滚的黑暗,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劫数如潮,因果纠缠。众生皆在苦海沉浮,纵有变数,亦是苦海浮萍,难脱因果罗网。”
佛祖的声音带着悲悯众生的叹息,蕴含着看破轮回的智慧与无奈。
他不是执棋者,只是指尖萦绕的一缕金色佛光,不经意间洒落棋盘边缘。
那佛光所及之处,几枚原本气息躁动、代表着冥夜侵蚀力量的黑子,瞬间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躁动平息,隐隐透出一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奇异“宁定”。
然而,这宁定如同镜花水月,在黑子核心那深渊般的吞噬力下,显得脆弱而虚幻。
“浮萍亦有浮萍之道。”
一直闭目、仿佛神游天外的道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拂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棋盘上扫了一下。
无声无息间,棋盘上几处看似毫无关联、散落各方的白子与黑子,其气机竟被这看似随意的一拂悄然勾连!
一枚孤悬于“边角”、原本气息微弱、代表着某个微末变数的白子,其气运轨迹骤然改变,如同溪流被引入暗渠,其微弱的光芒竟瞬间暴涨数倍,隐隐与儒祖那中正的白子大势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同时,一枚原本杀气腾腾、直指核心的黑子,其前冲之势莫名一滞,如同陷入泥沼,轨迹发生了微不可察的偏移!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一线生机,不在算中,而在变中。”
道祖的声音缥缈空灵,道:“浮萍随波,亦可聚沙成塔,亦可……水滴石穿。”
他目光扫过棋盘,最终落在那枚因他拨动而光芒微涨的“变数”白子上。
人皇拈着黑子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他笼罩在光辉下的面容看不出表情,唯有那双包容星河的眼眸,似乎更加深邃了一分。
“变数……”他低声重复,指间的墨玉黑子落下。
嗒。
那黑子并未落在任何激烈的交锋点上,而是落在了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腹地”。
落子瞬间,一股无形的、统御万方的浩瀚意志弥漫开来!
棋盘之上,无论黑子白子,无论代表冥夜的吞噬、人间的挣扎、还是那微末的变数,其气运流转的速度,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纳入了一个更加宏大、更加不可违逆的节奏之中!
“冥夜非外劫,实乃心映。”
“人心有私,欲壑难填,怨憎汇聚,方成此渊薮。圣火焚躯,可阻其形,难灭其根。此局,非一隅一地之争,乃心性之战,万世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