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家同所有等待新年来临的农村家庭一样,也已经都准备好了一切。条几边上,上坟请祖宗的黄裱都已经叠好。
奶奶坐在火炉旁边打瞌睡,听到响动,抬起头,努力睁着惺忪的眼睛,看向门口。
我赶忙上前,蹲到她膝前,伸手握住奶奶的手:“奶奶,幺回来了!”
奶奶已经认出了我们几个,咧开嘴笑了:“小山,宝军,坐!幺啊,咋现在才回来,这上学,年也不让好好过啊!”
我嘿嘿笑着,捡好听的打发奶奶:“奶奶,放假有几天了,我去兰兰家了。”
奶奶一听就乐了,拿起手绢擦了下嘴:“好好,明年搬亲(结婚娶媳妇的意思)不?”
这话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山哥接口道:“大娘,幺和宝军明年都搬亲,放心吧!后年就让你抱重孙子!”
奶奶嘿嘿笑着:“好!好!”
大伯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菜筐煮好的热气腾腾的肉:“来,吃肉!”
我们没有吃肉,奶奶眼不花耳不聋,早听说了宝军领回来个媳妇儿,拉着他问。
我趁机拉着大伯出了门。
“大伯,宝军媳妇领回来了,你知道吧!”
大伯笑着说:“我听说了,这小子好福气,也争气,省了你大爷操心了。”
我看着东厢的偏房:“大伯,大爷两口子没地方住了。豆腐坊里怎么能住,又潮又冷的。您知道不?”
我这话说的就有些埋怨大伯了。
说完我有些后悔,从兜里掏出烟给大伯送到嘴边。
“大伯,要是前些年大爷养牲口,那屋还能住,这......”
大伯愣了愣,拍拍头:“是我疏忽了,等会儿我过去给你大爷说,让他俩住东厢来。”
收养来喜大爷的大爷爷,和我家爷爷,是同一个爷爷的兄弟。只是他那一支,到来喜大爷这,都是单传。在村里,也只有和我们家亲厚。爷爷奶奶,大伯他们,都是念旧的人,加上来喜大爷两口子都是实在人,两家着实亲如一家,到我和宝军这一代,其实正是五服之内。
大伯有些懊恼:“只顾忙过年了,没想到这一茬,是我的错。还好你提醒我,不然没脸见你来喜大爷了。”
我没有再说下去。大伯这样说了,就会把来喜大爷安排的妥当。东厢还有两间空房,我看过去,那里依稀有我小时候的记忆。
前面,是我大哥的院子。我才发现,院子西边的过道,被一垛红砖堵上了。
这个院子以前是连通的。大哥结婚时,院子拦腰两截,前边给大哥建了三间瓦房,一间灶房,给了大哥。只是大哥外出打工,为了方便照顾嫂子和小侄子,西边留了通道。
“大哥回来了吧!”
我问大伯。二哥和三嫂结婚是在这院里的,没见他们,就是没有回来。
二哥和二嫂是非常争气的,俩人一条心,已经在外面漂了两年没进家了。
大伯叹了口气:“过年了,你二嫂托她姐,给我送来300块钱。你大哥回来十来天了,天天打牌,屁都没一个!我把路堵上了,自己过去吧!”
我也是摇头。
大哥这边,一言难尽。
我从兜里又摸出两百块钱:“大伯,这个您拿着。这不是我爸给的,我在罗港那边帮人做点生意,年前挣了点儿钱。过年了,您自己买点儿烟酒啥的。”
大伯推了回来:“幺,你爸给过我了,还给我准备了烟酒。不用钱了。”
我想了想:“大伯,您拿着,当我给奶奶压岁钱了。奶奶嘴馋,过了年要不几天就该想吃肉了,你给她买。您要是不要,我给奶奶,她又是只进不出。”
大伯叹息一声,摸了摸我的头:“幺儿,长大了!大伯接着。”
我放下心来。大伯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只是这些年,家贫百事哀。
老了,就指望孩子了,可是,还不太指望的上。三个出嫁的姐姐,也都不富裕,还有三叔,却是不能当家做主。可能有心,但却真是无力。
不过也不能随意置喙,各人是一家,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我心里默算了下手里的活钱,还有投资的花费。
还是不够,钱!真是越赚越不经花了。
从奶奶家出来,山哥拉我去牌场,我推说累了,要回去补一觉,不然晚上没精神熬年,就没去。
和宝军说了下来喜大爷的安排,宝军没说什么,低头说:“好!”
回到家里,跟爸妈说了一声,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官庄到瓦铺这八里路,上车下车,拿撬棍撬车轮子上的积雪,累坏了!
死大力,下次绝不能听他的,宁走十里远,不走一里喘。
下午四点,我被爸叫起床。这一觉睡得深沉,踏实。
外面,鞭炮声已经开始零星响起。
简单洗了一下脸。拿了叠虚好的黄裱,装了些散炮,和爸爸哥哥一起出门去村后的茔地里请祖宗。
一路上,碰到不少和我们一样的乡亲,大家相互点头微笑,却并不说太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