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的谭家,近来有些愁云惨淡。愁的不是别的,正是谭家二丫头谭清竹的婚事。
谭清竹这丫头,什么都好。手脚麻利,性子爽利,一手家常菜做得能让神仙都下凡。可偏偏,长了一张不太“讨喜”的脸。不是丑,是太有“棱角”。眉如墨画,却带着几分不驯的挑;眼似杏核,瞳仁黑亮,看人时总像带着点审视和锐利;鼻梁挺直,唇线清晰,不笑的时候,整个一张脸透着股“不好惹”的劲儿。
在村里,姑娘家讲究个温婉柔顺,低眉顺眼。谭清竹这副模样,配上她干活利落、说话也干脆的性子,就落了个“河东狮”、“母夜叉”的名声。媒婆来了几拨,要么是男方家一听是谭清竹就摇头,要么是见了面被她那“锐利”的眼神一扫,心里先怯了三分,婚事自然就黄了。
眼看村里同龄的姑娘们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谭清竹这朵花还孤零零地开在谭家后院,她娘赵氏心里像被猫爪挠似的,整日唉声叹气。爹谭老实是个闷葫芦,除了抽旱烟就是叹气,帮不上半点忙。
这日,赵氏从镇上赶集回来,眼圈红红的,一进门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谭清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娘肯定又在外面受了闲气,听了那些嚼舌根的话。
她敲了敲门,“娘,您怎么了?先出来吃饭吧,我炖了您爱吃的鸡汤。”
赵氏在里面闷闷地应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眼睛肿得像核桃。她拉着谭清竹的手,哽咽道:“竹儿,是娘没用,没给你寻个好人家。今天我在镇上……听见人说你……说你是克夫的脸……”
谭清竹心里一沉,面上却强笑道:“娘,您别听那些人胡咧咧!她们是嫉妒我长得比她们精神!再说了,嫁不出去又怎样?我守着爹娘过一辈子,给您养老送终,不也挺好?”
“傻丫头!”赵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娘这心里堵得慌……”
接下来的几天,赵氏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天天往镇上跑,回来时神神秘秘的。谭清竹问她,她也只说:“你别管,娘给你办件大事!”
这天傍晚,赵氏喜气洋洋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谭清竹正在院子里劈柴,闻声抬头一看,手里的斧头差点没掉地上。
那男人很高,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身形挺拔,看起来很结实。只是……他的脸,谭清竹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不是不好看,就是……太“板正”了。方方正正的脸型,浓眉,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整张脸没什么表情,就像村口那块刻着村名的大石头,透着一股沉默寡言、生人勿近的“石头”气息。
“竹儿,你看娘给你带谁回来了?”赵氏笑得合不拢嘴,拉着那男人走到谭清竹面前,“这是石柏川,以后啊,就是你男人了!”
“……啥?”谭清竹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娘!您这是……买了个人回来?!”
赵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来:“什么买不买的,不好听!柏川他……家乡遭了灾,一路逃难过来,身无分文,还生了场病。我看他可怜,又瞧着他人老实本分,就……就帮他还了点债,他愿意……入赘到我们家来。”
谭清竹瞅瞅赵氏躲闪的眼神,又瞅瞅面前这块面无表情的“石头”,心里大概明白了七八分。这哪是入赘,分明就是她娘怕她嫁不出去,花钱“买”了个男人回来给她当丈夫!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惊和哭笑不得,走到石柏川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男人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虽然瘦了点,但骨架子不小,眼神也还算清明,不像个痴傻的。
“喂,石头……哦不,石柏川是吧?”谭清竹开门见山,“我娘花钱‘买’你回来给我当丈夫,这事你知道?”
石柏川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抬眼看了谭清竹一下,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然后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知道。赵大娘说,让我娶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她给了我十两银子,还了欠镇上药铺的钱。”
谭清竹:“……” 还真是明码标价。
她又问:“那你愿意?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村里怎么说我吗?”
石柏川再次点头:“知道。谭清竹,杏花村人。他们说你……性子烈,不好惹。”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不怕。”
谭清竹被他这句“我不怕”噎了一下,看着他那张“石头脸”,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人是真不怕,还是根本没听懂别人话里的意思?
赵氏在一旁赶紧打圆场:“哎呀竹儿,你看柏川多实诚!他人好,有力气,以后家里的重活累活就都交给他了!你就安心跟他过日子!”
谭清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事已至此,她娘钱也花了,人也带回来了,总不能再把人赶走吧?那样传出去,她谭清竹的名声就更难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