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间。
员工餐厅角落靠窗的位置。
云仓低着头,机械地用筷子拨弄着餐盘里的米饭,几乎没怎么动。
他脸色依旧苍白,宽大的黑框眼镜后,眼神涣散,带着浓重的忧虑和不安。
元美姐早上怒气冲冲冲进社长办公室的样子,还有隐约听到的“伊月莲”、“失踪”、“危险”几个词,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心头。
那个完美得不像真人的舞者……
社长昨天还和他共进午餐……
“不合胃口?”
清冷平静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云仓猛地一颤,筷子差点掉在桌上。
他惊慌地抬起头,看到白苏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对面,面前只放着一杯清茶。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几乎没动的餐盘上。
“社…社长!”云仓的声音干涩发紧,连忙放下筷子,坐直身体,像被老师抓包的学生,“没…没有!只是……不太饿。”
白苏端起茶杯,浅浅啜饮了一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清冷的眉眼一瞬。
“身体还没恢复,更要好好吃饭。”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力量,“元美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云仓的心猛地一跳。社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只是关心则乱。”白苏的目光透过茶杯升起的热气,落在云仓写满惶惑的脸上,那眼神平静而深邃,“那个伊月莲,公司会按流程考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养好身体。”
社长说……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是……那个伊月莲,并不会取代什么?至少,不会立刻……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微弱的释然交织着涌上心头。
他看着白苏沉静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潭深不见底却莫名让人安心的平静,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点点。
“……是,社长。”云仓低下头,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平稳了许多。
他重新拿起筷子,默默地、努力地开始往嘴里扒饭。虽然食不知味,但社长让他吃,他就吃。
白苏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茶,目光偶尔掠过窗外楼宇间灰蓝色的天空。
阳光落在她烟灰色的套裙上,勾勒出清瘦而挺拔的轮廓,像一株遗世独立的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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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白苏提前离开了公司。
黑色的轿车驶入宅邸时,庭院里的阳光正好,带着暖意。
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米粥清香。
帮工早已离开,保温箱里温着熬得软糯的白粥和几样清爽的小菜。
白苏走上二楼,轻轻拉开白茶和室的纸门。
少年已经醒了,正靠坐在窗边的软垫上。
阳光透过格栅,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手里捧着一本摊开的书,眼神却有些放空,望着庭院里摇曳的竹影。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那双漂亮的猫眼里瞬间亮起微弱的光,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依赖的涟漪。
“母亲……”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
“感觉怎么样?”白苏走进来,在离他不远的蒲团上坐下。
“好多了。”白茶放下书,目光紧紧追随着白苏。
那份病中的脆弱和不安似乎褪去了一些,但眼底深处,那对被抛弃的恐惧和对地位的担忧,依旧如同薄冰下的暗流,并未完全消散。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白苏的神色,似乎在确认昨夜那句“最重要”的承诺是否依然有效。
白苏起身,走到保温箱前,盛了一碗温热的粥,又夹了几筷子清淡的小菜放在小碟里,端到白茶面前的小几上。
“吃点东西。”她的声音很自然,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关切。
白茶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粥,又看看白苏平静的脸,鼻子莫名地有些发酸。
他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温热的米粥滑过喉咙,带来暖意和力量。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勺碗轻碰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阳光缓慢地在榻榻米上移动,空气里浮动着尘埃和粥米的香气。
没有太多言语,但这份安静的陪伴,像无声的溪流,悄然冲刷着少年心中因高烧和恐慌而堆积的淤泥。
他紧绷的神经,在白苏沉静而稳定的存在感中,一点点松弛下来。
白茶放下空了的粥碗,犹豫了一下,小声问:“母亲……今天不去公司吗?”
“下午不去。”白苏回答得很简单,目光落在窗外被风吹动的竹叶上。
“哦……”白茶低下头,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他拿起刚才那本书,却没有再看,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的边缘。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浓密的阴影。
一种无声的、带着药味和米粥清香的温馨,在寂静的和室里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