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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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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亲政之誓
    那阴沉的目光,让一旁垂首侍立的刘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慌忙将头埋得更低。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河套捷报的帛书依旧散发着墨香,象征着大秦东出的利刃初露锋芒;

    而来自雍城的密报,却像一盆掺杂着冰碴和污血的脏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嬴政所有的喜悦,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无边的杀意。

    嬴政缓缓拿起雍城的密报,指腹用力地摩挲着纸质边缘,仿佛要将那上面记录的每一个肮脏的字眼、描绘的每一幅秽乱场景都彻底碾碎、磨灭。

    他的面容,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一半明亮,一半隐没在深沉的阴影里。

    那份代表着大秦荣耀与辉煌未来的河套捷报,被他随手一拂,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扫落案角。

    这一刻,河套的万里疆土、煌煌战功,在他心中,竟不如雍城那一隅肮脏角落带来的耻辱与愤怒来得沉重。

    兴乐宫为庆祝河套大胜而预备的钟鼎礼乐、庆功酒,尚未开坛奏响,便已仿佛嗅到了从雍城方向弥漫而来的、浓重的血腥气息。

    秦王政三年,注定是纷乱与重大转折之年。

    北疆的烽火刚刚平息,一场更凶险、更肮脏、直指大秦国本的风暴,已在雍城的阴影中酝酿成型,悄然扑向年轻的秦王。

    嬴政的面容,在章台宫的光影中,显得无比深沉,也无比危险。

    那紧抿的薄唇,那深不见底的眼瞳,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将是比河套战场更为残酷的清算。殿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聚拢起厚重的铅云。

    .........

    夜色如墨,沉沉压在咸阳宫阙之上。

    兴乐宫的宴饮喧嚣早已散尽,丝竹余音与酒肉香气被风撕扯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死寂,在章台宫书房内凝固。

    “嘶~~~”

    此刻,嬴政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异常清晰。仿佛要将这凝固的空气、这无边的耻辱一并吸入肺腑,再碾成齑粉。

    不多时,书房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紧闭的书房门前。

    “大王,先生在章台宫外候见。”

    殿门外,传来刘高刻意压低、带着无法掩饰颤抖的通禀。

    “宣。”

    嬴政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他转身,背对着门,目光重新落回案上那张如同毒疮般的密报。

    他看着“育有一子”的字迹,眼神幽深难测。

    耻辱?愤怒?

    不,这些过于激烈的情绪在最初的冲击后,已被一种更冰冷、更为决绝的东西取代,那便是清算。

    绝对的、彻底的、将一切污秽与背叛焚为灰烬的清算。

    而这一切的基石,必须伴随着他真正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

    三年...他心中无声地重复着这个时限。

    三年内,必须亲政。

    任何阻碍,都将被他亲手碾碎,挫骨扬灰。

    少顷,急促但尽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片刻之后,秦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殿门无声开启,又悄然合拢。

    在刚刚的兴乐宫宴会时,嬴政的目光便有意无意的看向秦臻,还有那瞬间僵硬又极力掩饰的笑容,早已被秦臻收入心底。

    因此,他刻意最后一个离席,此刻前来,正是为解开那个无声的疑问而来。

    此刻,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殿内异乎寻常的凝重与寒意,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河套捷报帛书,再对上御案后嬴政那双犹如寒潭的眼神,心中瞬间了然。

    “臣秦臻,参见大王。”他躬身行礼,声音平稳,不疾不徐。

    “先生不必多礼。”

    嬴政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比方才多了一丝极力克制的平稳。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惊心动魄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平静。

    他拿起案上那份密报,一步步走到秦臻面前。

    嬴政的身体停在秦臻身前咫尺之处,将密报递了过去:“先生看看这个。寡人今日方才收到,自雍城,隗壮呈报。”

    秦臻双手接过密报,展开,随即视线落在字句之上。

    密报上“育有一子”的刺目字迹,这份剧痛与耻辱,足以让任何君王瞬间失去理智。

    秦臻不动声色地抬起眼,迎上嬴政那双死死锁定自己的眼眸。

    那里面翻涌着被强行压抑的滔天怒火、刻骨铭心的耻辱,以及一种如同被困绝境、遍体鳞伤却依旧死死盯着猎物的孤狼般的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深藏的脆弱。

    嬴政在等待秦臻的反应,更在用目光无声地逼问:先生,你看到了?寡人此刻,承受着何等的泼天之辱!

    秦臻读懂了这目光,他并未立刻开口,只是平静地看完,如同阅读一份寻常的田亩赋税报告。

    末了,他双手将帛书恭敬地放回嬴政面前的御案,动作一丝不苟。

    他清楚,此刻任何轻率的慰藉或急促的谋划都是苍白的,甚至可能火上浇油。

    他需要做的,是理解这份剧痛,然后用一个更宏大、更不可阻挡的目标,将其转化为纯粹的力量。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嬴政的胸膛起伏着,似乎在竭力平复内心翻腾的岩浆。

    不知过了多久,嬴政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先生...看见了?”

    他几乎是咬着牙在问。

    “臣,看见了。”秦臻的声音,依旧平稳。

    “如何看?”嬴政的目光紧紧锁住秦臻的脸,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捕捉到一丝波澜。

    秦臻微微垂首,随即抬起,声音清晰,如同在陈述一个早已推演过无数遍的定理:

    “触目惊心,其心可诛。此非一隅之乱,乃痈疽生于心腹。雍城,已非宗庙圣地,而成藏污纳垢之所,窃据神器,豢养悖逆孽种。

    若不及早剜除,必致肌髓溃烂,动摇国本。

    大王身为人子,身为人君,受此旷古奇辱,臣闻之…痛彻肺腑。”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沉重。

    “痛彻肺腑?”

    嬴政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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