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你去拜访她干什么。”裴液嗓子好像都一时缩紧,“你去拜访她干什么?”
“我若再走快一点,你是不是都要拦在我面前了。”
“没……你、你去干什么?”
见他慌张的样子,李缥青心里忽然被掐了一下,脸上倒是忍不住看着他笑:“你心里想我是去干什么?”
“……”
“我们都约好了。”李缥青漫着步子望着天边,“我那夜在船上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来神京也是倚仗晋阳殿下安排,因而才和仙人台、和神京衙门搭上线。”
“哦。”裴液呆呆应了一声。
他当然记得那个甲板上的雨夜,在他心底温柔汹涌泛起的一瞬间,面前的少女后退了一步,含笑说,我来到这里,也是多赖晋阳殿下的一封手令。
情和爱一直是沉重的,在它们还甜蜜的时候也不例外。
只是那时候人们愿意托举着它,如果松开力气了,它们就如泥沙般渐渐沉淀下去,只留下上层清而轻的思维之水,久不相见,平日你一直在浅水处活动,还以为它们淡薄了、消弭了。
然而只要一次翻搅,这些浊泥混沙就会一瞬间就染遍水色。
于裴液而言,这种翻搅只是一次重逢。
那个时候他对李西洲的恼怒和不信任正达到顶峰,骤见少女,一瞬间博望城那熟悉温暖的气味似乎都铺面而来,但少女一句话就令他清醒了。
毕竟物是人非,世履秋冬,新旧早与前般不一样了。
“你和晋阳殿下……关系挺好的是不是?”两人静静往前走了一会儿,李缥青转头看向他。
裴液心里一吊,不知多长时间以来,他对和少女相见的胆怯就具象化为这个问句。
裴液唇抿了抿:“挺好。”
他低头看着路面的纹路,嘴巴有些干涩,但没有多少犹豫,好像已准备了很久:“……比和崔照夜、长孙她们都要好。”
“比跟齐居士也更好?”
“更好。”
“比和……”李缥青拖着尾音想了想,“比和小姜道长也更好?”
“……更好。”
李缥青安静了一下,轻声道:“那,比跟我也更好喽?”
一瞬间裴液有无数话想说,街道上的声音都垫在下面,仿佛等着他的长篇大论。
但最终他只抬起头来,努力迎着少女剔透的眼睛:“现在,比跟你也更好,缥青。”
李缥青嘴唇
抿了抿,偏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话题是她提起来的,她本来想笑着把这件事讲过去,去年在博望她和少年分开时就应当已经做好这种准备了。但这话的威力有些超出她的预想。
“好吧,我知晓。”很快一瞬,她转回头来,“情爱迁变,本是常事,我来神京之前就知晓了。”
裴液怔怔愣愣:“嗯。”
“现在她是新人,我是旧人了嘛。”李缥青曼声道,低头踢了踢石子——其实那石子也不存在。
“……嗯。”
“不用哪一句话都‘嗯’啦!”李缥青又笑又气,“我是在烦你。”
“……那你烦我好了。”
“谁稀罕一直烦你啊。”李缥青笑着转过头去,看向天边的云彩。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向前走着,并起的肩膀却没有分开。
片刻,裴液忽然道:“缥青,我,我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这话题突然而生硬,但少女的眼睛跟着话就亮了:“什么啊?”
裴液低头从玉蛟环里摸出来一枚雕刻精美的小剑,不知是什么材质,青如雨前的天色,剔透而缥缈,里面仿佛有淡雾在飘动,但定睛一看又似是幻觉。
那形状也不是斩心琉璃了,它是失翠剑,每丝每毫的细节都那样真实。
“这种玉石可以磨成粉吞吃。紧急时直接吃也成。”裴液道,“在神京八水流域内,绝大部分的水系,你都可以凭之进入灵境。”
李缥青接过来,微笑:“你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巧了。”
“其实不巧,我雕废了好多个,才得这么一个的。”裴液如实道。
李缥青竖在眼前细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握在了手心,什么话也没说。
裴液有些忐忑:“你不喜欢?”
“我是在平复情绪。”李缥青小声道。
“哦。”
两人在神京街边,走得不快也不慢,谈话不多也不少,李缥青时不时给裴液指认前些天自己去过的地方,裴液就把自己的所知讲给她听。
等到暖黄的云彩深处洇出了彤红,整个天边烧成一片的时候,修文馆长长的院墙就出现在视野中了。
“修文馆里真的很多有名的士子么?我听人说许馆主幕下遍是人才。”
“听说是吧……有名没名,我也不认得。”
“我前些天游览神京前,找了个据说懂行的问,人家说修文馆是雅士必去之处,只要是读
书人,无论贫富高低,谁想进去看看都可以,穷困潦倒的还可谋份差事。”
“嗯,这个倒是,这事情就是齐居士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