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云琅今日第一次主动开口。
整个园子从热闹一下坠为了全然的寂静。即便刚刚裴液池中破剑时,也没有这样落针可闻的氛围。
云琅很少于世事有什么态度,但他们有态度的时候,往往无可违逆。
很多人在这一瞬间想,今日最大的消息可能不是我难胜我之剑题,也不是裴液重新在神京现身了。
无论年轻剑者们如何演剑胜败,那都是安全的游戏。小辈们即便打出真火来,也不影响两派交好。今日昆仑晏日宫也在场中,但与神京修剑院之间也瞧不出什么龃龉。
当你在意时,那就是牵动全副情绪的事情,当你不在意,那就等若不存在,几个年轻人的胜败高低触动不了江湖的格局。
但门派之间的碰撞是铁一样冰冷严酷的事。
不是在华美神京的剑会,而是在江湖最阴暗的角落,没有人喝彩,也没有言语,曾经仙人台没有介入的那些年岁,江河野店里不知泼洒了多少断肢残血。
尤其三十三剑门之内,任两个门派之间的冲突都会在江湖掀起巨大的涛浪。
云琅和崆峒当然还不到那种地步,如今的崆峒也远不配站在云琅的对面,但它毕竟是下十二剑门的一家,而这也毕竟是云琅天楼亲口所述的态度。
很多人其实并非全无知晓。
去年的秋天,崆峒山中有一场暴乱。听说死了很多人,禁地剑腹山被闯入,【山中甲子】启用,最终少陇仙人台入驻,十七峰戒严了一整个冬天。
真正知晓发生了什么的人很少,但什么也不知道的门派也不会太多。
大崆峒广有百里,十七峰上人多眼杂,要封锁消息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十月据说少陇府城还对此事发了系羽书,虽然很快就又收回抹去,但还是有些消息流传出来。
而那是一个很引人遐思的时间,云琅剑君独传弟子明绮天正问剑天山后南下,于九月途径崆峒。
当然没人知晓她和崆峒暴乱之间有什么关系,又在大崆峒经历了什么,但所有关注其人问剑路径的人都会发现,在那之后这位少剑君的天下问剑停了足有一月,直至入冬才再次成行。而这次她是从云琅出发的。
在崆峒之后,琉璃剑主回云琅住了一月。
在那之后,崆峒的消息几乎绝迹,虽然听说他们参加了少陇玉剑会,如今的羽鳞试也已来京,但传说莲心阁中已进驻了仙人台与道启会之人,其和许多家相熟门派的交通都被截断和管制
。
其中有无云琅的意思,自然可以想见。
如今这句“云琅目下,不得与崆峒交遇”,显然就是这种态势的延伸。
只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云琅的态度如此冷硬,已经同在天山剑宴之上了,崆峒也只是在结尾站上来一个稚嫩的弟子,就再次遭了这样的禁令。
直到羽鳞试结束,云琅都会一直在京,那么崆峒就不能参与任何剑会。
硬要说的话,这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会令很多人意识到这原本处于暗面、默契不提的事情,不是一件云琅避而不谈的事。
崆峒此次入京之前,显然不知晓这一条目,无论他们今次有什么预期,都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很难说云琅是要达成什么目的,要令崆峒处于什么处境——它大概根本也不在意。
这句话是一种态度,见到崆峒时便表露出来,云琅显然也没有在意场合。
园子寂寂无声,天山大概也没料到这一幕的发生,中央几席的语声也截断了,几位真传微怔,然后笑容都敛了下去。
这是忽然出现的一件比剑宴、乃至比羽鳞试都严肃百倍的事情,任何人都不希望自己的言行引起误判。
只有张景弼还依然握着剑立在池上,身子僵硬得像木雕,脸白得像面粉。
他这时候想自己也许应该回去,但一时不知晓该怎么迈腿。他又想自己应该讲几句话以维持师门的尊严,但不止想不到什么言语,甚至连嘴也张不开。
他下意识看向视野里的鹿尾,刚刚下池时这位真传一直温煦含笑地看着他,但这时候那张脸平淡而没有情绪了。眼眸里唯一的神色大概是一点好奇,洞庭久在南方,对这件西北之事了解得有限。
他又看向旁边的群非,天山是本次剑宴的东主,前几个时辰里任何大大小小的意外都有几位玉女妥善处置。但这时这位【公子】嘴唇微抿,俊眉美目微垂,显然什么事情应当由八骏七玉处置、什么事情不允插手,天山有着严格的规程。
而有资格出来说话的人并没有现身。
谁敢立在云琅之前呢?
“禀问前辈,晚辈有两句话讲。”一道令人震愕的清声响在七席之间。
很多人几乎是从脊背到后脑溜起一串电流,无数道目光一霎聚集过来——谁也想不到竟敢有人在这时朝云琅说话。
是裴液站了起来。
少年的脸上也没那温和的笑容,他面容端正平静,双手一抱拳道:“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