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
杨灵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穿透力的清晰,在这弥漫着药味与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九年,足够发生很多事。”
他的目光平静地迎上腐面叟那浑浊而锐利的审视。
“比如,那位化神存在?”
最后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在腐面叟浑浊的眼瞳深处激起了细微的涟漪。
“嗬……”
腐面叟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仿佛带着腐朽气息的轻笑,他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石几粗糙的边缘。
“小子,灵觉倒是敏锐。看来蚀骨那老狗死前,还是给你留了点‘念想’?”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种近乎咏叹的、带着浓浓嘲弄的语调缓缓道。
“痴洲,邪洲!鬼道横行,魑魅魍魉才是此地主宰!宗门?世家?不过是些摆在台面上的幌子!真正贯穿这片腐烂大地的筋络,是‘冥’!”
浑浊的眼珠转动着,仿佛在欣赏杨灵脸上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丝惊容,然而他只看到一片沉静的深海。
“‘冥’……”
腐面叟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在枯叶下爬行的窸窣。
“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暗影中的巨网,深渊里的秩序!只要你能付出足够的‘代价’——灵石、血食、魂魄、稀世奇珍……甚至是某个元婴老怪的命!‘冥’都能为你办到!无数隐匿在黑暗中的强大邪修,都是这张网上的猎手!蚀骨,不过是这张网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替‘冥’看管坊市、收集供奉的小卒子罢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张布满褶皱、如同腐朽面具般的脸孔凑近了几分,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幽光。
“你杀了蚀骨,毁了半座坊市,等于狠狠抽了他背后的人一巴掌!虽然蚀骨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但其背后的人的威严,不容挑衅!你的名字——或者说,你顶着的那个皮囊,现在恐怕已经挂在了‘冥榜’之上!而且,价码……绝不会低!有无数的眼睛,无数的利爪,此刻正贪婪地在阴影中搜寻着你的踪迹,等着拿你的人头,去换取丰厚的赏赐!”
丹房内,那炉底暗红的地火似乎也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火焰不安地摇曳着,在墙壁上投下更加扭曲晃动的鬼影。
空气骤然变得凝滞、冰冷,如同无形的寒冰蔓延开来,冻结了药味。
杨灵端坐在石凳上,身形纹丝未动,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在这股骤然降临的、带着浓烈杀伐预兆的寒意中,他缓缓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得近乎漠然,直视着腐面叟那双浑浊而锐利的眼睛。
“那么,”
杨灵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那凝固的寒意,如同冰棱碎裂。
“前辈……想要我的人头,去换那笔灵石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丹房内那炉底暗红的地火猛地一窒!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火焰的咽喉,光线骤然黯淡了一瞬。
墙壁上那些扭曲的鬼影也随之凝固。
寒意不再是弥漫,而是如同实质的冰针,从四面八方刺向杨灵!
腐面叟那张布满深褐色褶皱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唯有一双浑浊的眼珠深处,骤然收缩,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
一股无形的、带着浓烈腐朽与死亡意味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沼泽淤泥,沉重地弥漫开来,挤压着空间,试图将石凳上的少年彻底淹没、窒息!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炉火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死寂。
令人心胆俱裂的死寂。
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
“嗬……嗬嗬嗬……”
一阵低沉、干涩、仿佛破旧风箱在艰难抽动的笑声,突兀地从腐面叟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这笑声起初压抑,继而越来越大,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近乎癫狂的嘲弄。
“哈哈哈!咳咳……”
腐面叟笑得前仰后合,枯槁的身躯在宽大的灰袍里剧烈地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
他枯瘦的手指用力地点指着杨灵,浑浊的眼角似乎都挤出了两滴浑浊的液体,不知是泪还是别的什么。
“有趣!小子,你果然有趣!老夫活了快一千年,见过狂的,见过横的,也见过不要命的!像你这样……顶着‘冥榜’的索命贴,还敢在老夫面前问出这种话的……头一个!哈哈哈!”
笑声渐歇,腐面叟用枯爪般的手抹了抹“眼角”,脸上那浓重的嘲弄之色却丝毫未减,反而化为一种居高临下的、赤裸裸的轻蔑。
“你的人头?能值几个钱?‘冥’的悬赏再丰厚,顶天了也就买几个元婴初期修士的命!老夫开一炉丹药……”
他枯槁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侮辱性的姿态,随意地、极其轻微地弹了弹,仿佛在弹掉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能顶上千个你这样的‘人头’!”
丹房内那令人窒息的寒意,随着腐面叟的狂笑和毫不掩饰的轻蔑,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