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毒母怔住了。
她抬头,看见了那个她此生永难忘记的身影——如神如魔,桀骜不驯,目中似蕴日月乾坤。
简单点来说,就是这头老蜘蛛,不对!
当时的情况来说,应该是这小蜘蛛恋爱了!
坠入爱河了!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偶然, 却没想到,孔宣并未离去。
那日之后,孔宣留下她于临尘谷外,让她疗伤,并留下一滴神血为她压制毒性反噬。
皇天毒母第一次尝到了温暖与信任。 她以为那就是情。
彼时的临尘谷,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天光洒落在谷中宛如仙境。
谷中温泉汩汩流动,白雾氤氲中,点缀着一种名为“梦蜃花”的奇花异草,夜晚更会泛出幽蓝微光,仿佛天上星辰坠落凡尘。
她的伤势极重,但在神血的庇佑下迅速恢复。
那段日子里,孔宣没有离去。
他每日都会来一次,为她带来灵果与草药,有时还带来几句冷冰冰的教训:“你这毒性,太暴戾了,收不住便会反噬己身。”
“下界的修行者,也不是人人都该死。”
可每次说完,他都会静静站在远处,看着她吐丝疗伤,目光里渐渐没了当初的冷意。
有一日夜里,谷中大雨滂沱,她毒血反噬发作,几乎走火入魔,整个人蜷缩在谷中岩洞一角,浑身抽搐。
是孔宣破开风雨赶来,在她身边盘膝坐下,将那一滴神血唤出,压入她眉心。
“再这样下去,你活不过七日。”
“我没得选……”她眼眶通红,唇角溢血,却仍倔强咬牙。
孔宣那一刻没再说话,只是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掌心覆住她背心,将灵力缓缓灌入,才将那疯魔状态硬生生压下。
“你不是一个人。”
她记得那一夜,她靠在他怀里,听他心跳,泪如雨下。
从那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逐渐有了微妙变化。
孔宣不再只是每日一现,他教她控毒之术,引导她修炼妖身。
她也不再是那个浑身戾气的毒蛛,而是学会了在山谷中种灵草、酿果酒,甚至为孔宣缝了一袭玄羽织。
“你这手艺……倒是意外的好。”他接过衣袍时笑了一下,那是她第一次见他真正笑出来。
而她低着头,只轻轻说了句:“你也救过我很多次。”
他们会并肩在梦蜃花下对饮灵酿,她醉眼迷离地靠在他肩上,轻声问他:“你要是打完仗,不回来怎么办?”
孔宣顿了顿,语气却极为平淡地说道:“我说了会来,那就一定会。”
她不信,他却没再解释。
再后来,他在临行前一夜,站在谷口的断崖之巅,对她说道:“这临尘谷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一月抵得外界一年。”
“你好生修炼。”
“没有实力,终究只是一个棋子。”
她从他眼里看出一丝迟疑,那种来自洪荒妖王的傲骨中,第一次夹杂了一丝不舍与无奈。
她点点头:“那你一定要来。”
他轻轻点头,转身化作五彩神光,消失在天际。
那一刻,她便明白了。
他不会轻易许诺。
但若许了,便不会背弃。
她在临尘谷中苦修百年,等那人归来。
可后来,她听说了封神台的血战。
无数妖神陨落。
孔宣,亦自此杳无音讯。
她疯了似地冲出谷外,追寻他的气息。
那一刻,她不再是曾经那位冷艳孤傲的毒母,而只是一位跌入爱河的女子,执念如火,燃烧着一切理智。
她寻遍山川、踏遍荒原,探入妖域深林,甚至不惜以本源毒血换来几位古妖一瞬的天机推演。
但她始终没有找到他。
直到某一日,雷鸣电闪,天穹破开一道金辉万丈的天裂,她立于九渊之外,仰头望见佛界之门徐徐开启,无尽神光之下,一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御风而来。
孔宣。
她怔住了,原本冷寂如霜的心忽然怦然一动,嘴唇轻颤,竟未能喊出声。
可下一瞬,那身影却自虚空俯瞰而下,声音冷漠、毫无情感波动:
“将其拿下。”
那一刻,她的世界轰然碎裂。
他身边,站着的是西方佛门的众多金身罗汉,天龙八部,秃顶的僧人齐齐起手,一道又一道灼目的佛光将她围困其间。
她拼命挣扎,毒雾翻涌,蛛丝乱舞,可抵不过那一记记镇压众生的佛印。
“孔宣!是我啊!”她嘶吼,满眼血丝。
可那人,只一言未发,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予。
她被打至重伤,七窍流血,被压在万佛金光莲台下。
那些秃僧高宣佛号,口中念着度化,却没有一人真将她当人来看。
“孽障,妄图勾引圣禽,动乱佛心。”
“尔毒乱天地,罪不可赦。”
“圣人有命,当镇其性,斩其念。”
而他,孔宣,站在金莲之巅,眸光平静,仿佛已不识她是谁。
她挣扎着望着那道身影,那曾在临尘谷替她取水做羹、替她镇毒封穴的人。
她咳出一口血,心脉断裂,灵魂几近消散之前,她听见一句话。
“她无可救药,封于临尘谷,不得离山半步。”
接着,是无边的黑暗。
……
再次醒来,天地翻转。
她回到了那熟悉的临尘谷,一切都好似没有改变。
一个人回去,像一只受伤的狼,默默地舔着自己的伤口。
谷外依旧是三千藤萝垂丝,谷中草木不语,晨露凝于叶尖,日光微斜。
可她的心,早已冷透。
她望着手中那早已风化的神血玉瓶,那是孔宣留下的神血之物,为她压制毒性反噬的护身符,如今已再无一丝光华。
她轻轻一笑,将其扔入幽潭。
“孔宣,你可知,那时你若愿回头看我一眼,我或许还能继续相信。”
“可你没有。”
她自潭边缓缓起身,身躯已伤痕累累,白衣化作毒雾缭绕的黑衣,曾经眼角一抹柔意,此刻尽数隐没。
她独自一人,回到了洞府深处,曾与孔宣共同种下的那株白兰花早已枯萎。
她不再流泪,眼中也不再有悲恸,只有深不见底的沉寂。
她开始修炼,以血祭毒,以骨融丝,以念喂魂,夜以继日,不眠不休。
她的毒越来越强,强到万虫惧她、万妖避她,强到那座谷底的封神锁链,都在她心绪波动时寸寸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