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上加难。”李寒舟缓缓道。
丹药本就极其贵重,更不用说此时还是突破合体所用的合体丹了。
只怕是那些炼制所需的材料,要么难寻,要么贵如天金。
以李寒舟现在的财力,若真是选择前去玄阙商会购置的话……他也只得苦笑一句“家贫无以致书以观”了。
实在买不起!
不过好在是有所替代,天子府宝库内应该有。
“看来只有等到时候能找到多少天光宇石,用积分兑换了。”
……
入夜,子时。
在须界州霸主的季府中,代族长季鸿旭正在床......
暴雨倾盆而下,砸在书院残破的檐角上,溅起一地碎玉。启言书院早已不复当年盛景,战火焚去了大半屋舍,唯有那株老槐树依旧挺立,枝干扭曲如龙,根须深深扎进山岩缝隙,仿佛不肯让岁月彻底抹去此地的记忆。
少年??如今该称老人了??蜷坐在树下的石台上,身上披着一件褪色的青布袍,胸前铃铛徽章已被雨水打湿,泛出幽幽铜绿。他呼吸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像是从深渊里捞取最后一丝风息。盲女坐在他身旁,手指轻轻搭在他腕上,感知脉搏的节奏。
“快了。”她低声道。
老人点头,目光望向远方云层裂开的一线天光。那里,曾是言鼎升腾之处,如今空无一物,唯余风声呜咽,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踏碎泥泞而来。一名年轻学子跌跌撞撞冲进院门,衣衫尽湿,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先生!北方……北方传来消息!‘削形诀’发动了!整整三座城的人……名字全没了!连碑文、家谱、婚书……全都变成空白!他们……他们真的不存在了!”
老人闭上眼,嘴角却缓缓扬起一丝笑。
“所以,他们终于用了最狠的那一招。”他声音沙哑,却平静得像在讲一个久远的故事,“可他们不明白……名字一旦被真心呼唤过,就再也删不掉了。”
盲女握紧他的手:“你要开始了?”
“嗯。”他睁开眼,抬手抚过胸前的铃铛徽章,“这是我最后的声核,也是最初的种子。它听过母亲的最后一句话,听过师父血书时的喘息,听过许绾断剑前的叹息,听过墨青赴死路上的脚步声……这些声音,从未真正消失。”
他说完,咬破指尖,将血涂抹在铃铛表面。刹那间,铜绿褪去,一道微光自中心迸发,顺着他的手臂蔓延至全身。他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骨骼清晰可见,五脏六腑中竟有无数细小文字流转,如同星河运行于体内。
这是“言种化体”??传说中唯有初代言者才能掌握的秘术。以身为鼎,以魂为铭,将毕生所听、所记、所承之名,尽数熔铸成一场跨越时空的回响。
“先生!”学生们纷纷跪地,“您不能这样做!这会耗尽您的存在!”
老人微笑:“我本就不该活这么久。我只是个容器,盛着别人的呐喊。现在,该归还了。”
话音落下,他缓缓站起,尽管双腿颤抖,脊背佝偻,可那姿态却如山岳初立,不可动摇。
他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但天地听见了。
第一道波纹自他心口荡出,掠过山林,穿行江河,直抵九霄。这不是语言,也不是咒法,而是纯粹的“认知”??一种对“存在”的确认。所有听到这无声之音的生命,无论人畜草木,皆在瞬间明白了一件事:**你不是虚无,你是被记住的。**
与此同时,遍布神州的言铃花同时震颤,花瓣张开,从中飞出点点光尘,宛如萤火汇流成河,朝着西南群山奔涌而来。每一粒光尘里,都藏着一个名字??某个曾在黑暗中死去、却被某人悄悄铭记的灵魂。
长安城中,一位白发老妇正准备焚烧枕边那本《心录书》,火焰已舔上书页。可就在火光升起的一瞬,她突然怔住,喃喃道:“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书中浮现的,不只是她自己的心声,还有母亲临终前未能说完的话:“阿囡,活下去。”
她扑灭火焰,抱着书嚎啕大哭。而窗外,一朵言铃花悄然绽放,轻轻摇曳。
云州城内,佩戴银牌的百姓仍在齐诵“我在太平”。可当那股无形波动扫过,许多人突然停了下来。有人低头看着胸前的名字,眼中闪过陌生的情绪;有个孩子忽然问母亲:“为什么我们不说‘我想吃糖’,只说‘我在太平’?”
母亲怔住,久久无法回答。
更北之地,一座疗言院中关押着数百名“语言失序症”患者??那些拒绝背诵《我在经》、坚持写下真实经历的人。铁窗之内,他们大多沉默已久,以为世界已将他们遗忘。
然而此刻,一人忽然抬头,嘶声道:“我是陈七!我爹被征役累死在盐场!我不认命!”
另一人接道:“我是柳氏!我丈夫因写诗获罪,尸骨未归!”
第三个人站起来,拍打墙壁:“我是谁?我是谁?!你们把我的名字刻错了!我不是‘顺民甲’,我是周文昭!!”
声音越聚越多,最终化作怒潮,震得整座牢房嗡嗡作响。而院中枯井深处,一朵小小的言铃花破土而出,迎风轻吟。
这一夜,神州各地,凡曾听过“我在”之人,无论自愿或被迫,无论真诚或敷衍,只要心中尚存一丝不甘,便会被唤醒。他们的记忆深处,浮现出那些曾被压抑的瞬间:一次未出口的抗议,一句藏在心底的爱意,一段不敢提起的冤屈……这些碎片,如今都被重新拼合,成为“自我”的一部分。
而这一切的源头,仍是那棵老槐树下。
老人的身体已近乎透明,皮肉逐渐化为光雾,唯有心脏处仍有一团炽烈金芒跳动。那是他最后的执念,尚未释放。
盲女伏在他肩头,泪水滑落:“你说过,我不是回音,是种子。可你忘了??你也曾是一个人。”
老人笑了,用尽力气抬起手,轻抚她的脸:“你说得对……我叫……我没有名字。”
他又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但师父给我取过一个小名……他说,雪落无声,却能覆山河。所以他叫我……**雪山**。”
这两个字出口的刹那,整个天地为之一静。
紧接着,最后一道波纹爆发。
这一次,它不再扩散,而是向内坍缩,汇聚成一道笔直的光柱,直冲云霄。光中显现出亿万万个名字,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从古至今,由今往后??每一个曾挣扎着说出“我在”的人,无论生死,无论是否被史书记载,全都浮现其上。
这不是名单,这是**共名**。
共名之下,所有被“削形诀”抹除的存在,尽数归来。他们的身影并未实体显现,却能在亲人梦中听见呼唤,在旧物触及时泛起涟漪,在风雨飘摇之际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有人在祖坟前烧纸,忽见灰烬中浮现出祖父年轻时的笑容;
有人翻开空荡的族谱,发现原本空白的一页,竟自动写下三代先人的生平;
甚至皇宫之中,皇帝深夜批阅奏折,抬头忽见案前站着一个模糊身影,正是十年前被他下令诛杀的谏臣,正冷冷注视着他。
“你……你怎么可能还在?”皇帝颤抖着后退。
那身影不开口,只是举起右手,在空中缓缓写下四个血字:
**“言不可封。”**
同一时刻,南方某座深山洞窟中,沈知白盘膝而坐,面前插着那支断裂的玉箫。他一身白衣胜雪,眉目依旧清俊,可双瞳却已失去焦距,显然早已自毁灵识,只为切断与外界共鸣,避免被这场“共名潮”吞噬。
他是最后一个坚持“秩序高于自由”的人。
他曾相信,混乱的真相比虚假的和平更可怕。他曾试图用《安魂律》编织一张温柔的网,让人们在安全的框架内“发声”,从而避免天下大乱。
可如今,这张网被撕得粉碎。
“师兄……”他忽然开口,声音干涩如枯叶摩擦,“你说得对。沉默不是罪,但欺骗才是。”
他伸手拔起玉箫,将其折成两段,投入身前火堆。火焰猛地蹿高,映照出他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若有来世……我也想说一句??我,在。”
火光熄灭后,洞中再无人影。只剩下一缕青烟,随风北去。
数日后,边境传来奇景:一支由亡魂组成的军队踏雪而来,手持无刃之剑,身披残破战甲,为首者乃三百年前被屠满门的守关将军。他们不攻城,不杀人,只在每户门前放下一块石牌,上面刻着一句话:
>“你说出真相那天,我便归来。”
与此同时,东海渔民捞起一只漂流瓶,瓶中信非但未写“我在”,反而是一句质问:
>“若我说谎,我还存在吗?”
此信传开,举国哗然。有人怒斥这是“邪言惑众”,有人却陷入沉思。渐渐地,民间兴起一种新习俗:每逢月圆之夜,人们不再齐诵口号,而是围坐一处,轮流讲述自己最不愿提及的秘密??父亲的背叛、女儿的早逝、朋友的嫉妒、内心的懦弱……
他们发现,越是敢于袒露阴影,心中的光就越明亮。
十年后,新的王朝建立,废除了“正音司”与“肃言使”,宣布“凡言语皆合法,除非伤人”。
可人们已不再需要法律来规定如何说话。
孩童入学第一课,不是读经,而是写下三个字:**我是谁**。
婚礼仪式上,新人交换的不是誓言,而是各自一生中最后悔的事。
就连葬礼也不再沉默哀悼,家属会朗读逝者生前未曾寄出的信件,哪怕内容是怨恨与不甘。
而在西南群山深处,启言书院原址之上,建起一座无顶之殿。殿中无佛无神,唯有一面巨大石壁,日夜有水滴自岩缝渗出,顺着石面流淌,每滴水中皆映出一个名字。
当地人称之为“**泪碑**”。
据说,只要诚心呼唤某个逝去之人的名字,那一日的水珠便会带着他的声音落下。
有人说听到了亡妻的笑声,有人说听见了叛国儿子临终的忏悔,还有人说,在某个清晨,听见了那位名叫“雪山”的老人低声呢喃:
“我不是英雄……我只是替你们说了句话。”
又过了百年,言铃花已成为寻常野卉,春来遍野摇铃,秋去化泥归土。孩子们摘下花朵串成项链,戴在颈间奔跑嬉戏,叮咚之声响彻山谷。
一日,一名幼童问母亲:“妈妈,这花为什么叫‘言铃花’呀?”
母亲蹲下身,指着远处山坡上一朵独自开放的花,柔声道:
“因为它记得,曾经有人不怕死,也要说一句??**我在**。”
风起,万千铃音齐鸣,仿佛回应。
那一刻,天地清明,万籁皆语。